可與語:
迎客弟子好奇贊嘆的目光,善從贊賞和善的目光,田雨因酸溜溜微涼的目光,幼蕖都沒注意到。
她腳步雖慢,眼光掃得卻快,自下了大椿星槎,她就迫不及待地四處張望。
她看到的是墨川師叔溫煦的目光、唐云師姐歡喜的目光,還有魏臻師兄,憨憨的笑堆得臉上兩團圓圓的肉越發鼓鼓光潤,笑得瞇細了眼睛。
從四明山回少清山時,她滿心里都是“回家”這個念頭。毋庸置疑,不管她身在何處,不管遭遇多少劫難,少清山都是永恒不變的家。哪怕那里一個親人都沒有了,那里,還是她安放心靈與靈魂的歸所。
經歷了一小場周折,從朱宸州的大骨山轉到東鄂州的榮山派,在外逗留了些許時間,搭上榮山派的大椿星槎時,她對“回上清山”竟然也生出幾許“回家”的感覺。
特別是當行程的最后兩日,上清山越來越近,她抑制不住的歡喜,幾次跑到外頭去張望,殷盼之意如此明顯,連嚴肅的錄真人也忍不住打趣她:“小丫頭,你在上清山也沒待多久吧?就這么想回去?我們榮山派莫非虧待你了么?一聽到回上清山,就這么歡喜?”
幼蕖不好意思地一笑,她知道錄真人只不過是開了個玩笑,可她也對自己的反應略感驚異:不知不覺,上清山,玉臺峰,也成了她的另一個家了,她也惦記著這里了!
玉臺峰,小竹林,是不是依舊清風綠意?竹林里的鐵馬兒還在叮咚作響嗎?魏臻師兄肯定經常去幫她清理落葉,唐云師姐和蘇怡然肯定也在竹林里盼著她回來。
師父在這里成長,她也將在這里成長。師叔師姐他們,也給了她家人般的溫暖。
當腳踏在上清山停云臺上,那“回歸”的感覺清晰而又感人。
“見過師叔。”
幼蕖一步一步走到墨川真人面前,深深拜了下去。
“哎哎,回來啦!”墨川歡喜得語無倫次,“快起來,快起來!回來就好!哎呀呀,辛苦啦辛苦啦,這都……瘦了吧……”
幼蕖被墨川溫熱有力的大手拉起,又被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圈。關心掛念之情從師叔的眼中滿滿地溢了出來,令她眼眶微熱。
“師叔,我只不過是回了一趟少清山,又不是……”
又不是去冒險!
不過這句話幼蕖沒敢說出來,她有些心虛。
而且,墨川身后的唐云已經語氣不善地接了話:“是啊,我們幼蕖小師妹只是乖乖地回了一趟少清山哈,呵呵……”
這就令幼蕖更加心虛了。她就知道,二哥三哥肯定要告狀的!
她干笑一聲:“師姐,師兄,小妹這廂有禮了!”語帶俏皮,存心要博師姐一笑。
魏臻咧著嘴,正要上前,被唐云支起來的胳膊肘有意無意一攔,立刻識趣地又退后了半步,抱歉地對幼蕖笑笑。
“唐師姐,我、嗯,我啊……”幼蕖一臉的笑也軟化不了唐云,支支吾吾地不知道如何跟唐師姐接上話,只好求助地看看墨川真人。
墨川的心比唐云要軟,他當然知道大徒兒為什么生氣,還不是為了這小丫頭自作主張地去朱宸州尋藥?
如松云清在拜托了祈寧之去朱宸州尋人后,為保安全,又給墨川真人也發了劍書,告知小九的行蹤,防的是萬一祈寧之撲空,還需借助上清山宗門力量。
墨川他看到少清山劍書時也是又急又氣,魏臻慌得打轉,而唐云這個火爆性子更是當時就要起劍往南飛,墨川動了真力氣才拉下了她。
還好唐云氣頭過了也會冷靜分析,不至于莽撞行事。而且她對師父的話還是聽的,墨川道幼蕖的命火安然無恙,少清山已經委托玄機門的祈寧之去幫忙找人了,說不定很快就有好消息。
如無確切消息,宗門也不太可能為一個筑基的小弟子興師動眾去朱宸州尋人。而他們即使立刻趕去,速度上也比不上祈寧之就近趕路,且再等兩天再說。
后來終于少清山又來了劍書,道是幼蕖小丫頭太太平平的無事,還順道去了榮山派匯泉堂學道。
墨川與兩個弟子這才放下心來。
知道小丫頭沒事就好,可這孩子亂跑亂拿主意,實在是氣人,還急人!膽子忒大!缺教訓!
唐云自然是拿小竹林的石頭撒了一回氣,只累得魏臻又辛苦打理了一趟。
唐云心心念念要給小丫頭一點苦頭吃吃,好讓她知道膽大妄為的后果。不過,魏臻老在師姐面前說小師妹是多么不容易,又說難得小師妹有擔當有勇氣,念舊重情甚是難得,唐云想想是這么個道理,小丫頭確實是這點軟與真可人疼。
加上一個月過去,兩個月過去,三個月過去……
再大的氣也慢慢淡了,對小丫頭的思念與牽掛更盛。
不過,今兒一見,唐云還是覺得不能這么輕易地揭過小丫頭自作主張那一節,還是得表明一下自己的態度,不然,這丫頭以后還不得上天了!
“唐師姐!”幼蕖轉了轉眼睛,笑瞇瞇地掏出那柄“晨星”匕首,亮了一亮,“你猜,這是什么做的?”
匕首小小的正堪一握,烏黑無華,氣息沉沉。
配合著幼蕖那神秘兮兮故弄玄虛的表情,唐云果然被勾起了好奇心:“這是……”
“啊!我知道!”
魏臻跳上前一大步,顧不得唐云瞪過來眼神,興奮地大叫:“這是那柄黑劍!神劍門的那柄啊唐師姐!被小師妹斬斷的那柄劍!”
那柄黑劍啊!
唐云不由自主地伸過手,接過小匕首,心思都被吸引過來了。
幼蕖偷偷一笑,趕緊上前一步,殷勤地解說:“師姐,你看,這烏蜚獸的角很漂亮吧!斬金斷玉,鋒利得很!我二哥煉器是一把好手,他幫我做成這柄匕首,也費了好大的功夫呢!”
“是嗎?”唐云果然被帶動了情緒。
“師姐,這烏蜚獸的角很難得呢!當時我要不是猜到了那黑劍的材質,嘿,說不定大家的劍都得斷!師姐,你知道我是怎么猜到的嗎?”
“那你給我說說……”
一番細說詳談,等幼蕖口干舌燥地打住話頭,接過魏臻遞上的花露潤喉時,才有了小小的暫停。
唐云回過神來,卻發現他們已經不知不覺地搭著師父墨川真人的春年劍回到了玉臺峰,又不知不覺地被小丫頭拉著圍坐在師父的洞府里,順勢自然地聽小丫頭滔滔不絕地講述比劍的過程以及她又是如何靈光一閃福至心靈認出了這烏蜚獸的角云云……
好么,自己全稱帶著好奇、面帶微笑,還不時嘆賞,聽著贊著這么一大氣兒,好容易儲備起來想壓住小丫頭的氣勢不知不覺全跑光了。
可再拉不下臉來訓斥小丫頭了!
不理她都不行了!
唐云揉揉腮幫子,臉是板不成了!她恨恨地瞪了一眼精靈古怪的小丫頭:“看把你得意的!連我都給你套住了!”
“還有你!”唐云又瞪了一眼魏臻,這個沒出息的,“你不是說還要提醒我教訓一下小師妹的嗎?你也聽呆了?你還是在場親眼看到的吶!我這是沒看過,才聽得入了神,你又是怎么回事?”
對唐云這種無名火,魏臻最有經驗,他只以一笑應萬變,笑得憨憨的,蠢蠢的,什么都不說,知錯、自慚、懊惱、無奈、羞愧,等等,盡在不言中,讓唐師姐有氣都沒處撒,這是他多年來試出來的最穩妥的法子了!
唐云再看看墨川真人,她自然不能沖師父生氣,可師父那也笑得太過了!小師妹還能有點怕嗎?以后誰來管住她啊!
“說起來,我能得了這黑劍,還多虧了小米師姐呢!”幼蕖突然想起這茬兒,提了一句。“我待會兒去紅葉師伯那,小米她……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