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與語:
靈霄星槎沒入云間,滾滾云氣一分即合,如巨鰲入海,雖激起洪濤浪涌,卻轉瞬遠去,只余平靜波面。
目送玄機門離去,榮山派山頭又熱鬧紛議了一陣,才各自散去。
金宴兒看了一眼已無任何痕跡的天空,略有惆悵。
張華滿口的“姐姐”言猶在耳,她也挺享受兩人的相處,要說張華是一派天真無邪,金宴兒輕笑了一下,她不相信,即便是張華自己只怕也不敢這樣說自己。這天天粘著自己,難道他就這么缺姐妹?
可要說張華對她是有什么男女之思,偏這三日的相處中,她沒聽到任何傾慕心悅的表示,可謂親近而不親密。只是夸她好看夸她能干,連她爹給她煉制的幾樣小物件他都贊不絕口,雖然嘴甜眼笑,近到比肩碰手,卻不曾有借機輕薄占便宜。
這樣的世家子弟,眼界應該很高吧……
自已于他,不過是歷程中的一朵小小水花吧……
當然,他于自己,也不過是一個過客。
她金宴兒可不會為了幾天的曖昧就把自己的心都搭進去。她有她的大目標,真要能與張華連上線,也算是意外之喜。若不成,也沒什么損失。
她自小在金家看的聽的男女情事多了,姐姐妹妹們紛紛擾擾忙嫁恨嫁,她心卻定得很。
爹千請萬托地送她來榮山派,就是為了她不要走家族的老路,她自然知道爹的苦心,也不會忘記爹的期盼。她呀,且修行且看吧!
也幻想過自己修為臻頂,直至金丹、元嬰,甚至化神,在萬萬人之上,該多顯赫威風?若是可能,她當然想到那一步。
就是,修行真是有些辛苦呢……
金宴兒偷偷瞧了一眼師父雨篠真人,師父對她是不錯,就是嚴厲了點,師父對其他師姐就溫和得多,這令她一直忐忑。
她知道自己資質不是最好,也盡量做一個乖乖的榮山派弟子了,更不像金家姐妹一樣只想著嫁個好人家,可師父總是對她不太滿意的樣子。
還不是對她有偏見?不就是因為她姓“金”么?
金宴兒想到這一點就有些不平,她真的很努力在修道了。就算張華那樣的人物,她也沒有死纏爛打著要攀上去。師父為什么就不給她一個好臉色呢?
她再悄悄看一眼師父,按按心口收斂了神色,端端正正撫了撫袖襟,與幾位師姐一同去了。
殊不知雨篠真人一直也在暗中觀察金宴兒。
金宴兒臨去時的偷眼她如何沒有覺察,這孩子就不能大大方方地看人么?再看那姿態,雖然和師姐們一起,看起來沒什么異常,可走路時那腰肢不自覺的扭動,跟風擺柳條兒一樣,當師父的還是不由皺了眉頭。
雨篠真人對自己徒弟確實不喜,甚至都不想收這個金家的女兒當徒弟。但礙于門派合作關系,幾位師叔師姐都來勸自己,她只得勉為其難地收了金宴兒為徒。
金宴兒這小姑娘長得就不太平,小小年紀眼波中已流轉有風情。性子清淡的雨篠真人實在是不放心,只得對這新徒兒嚴加管教,好教她早日轉過性子來精心養性。
師父的出發點自然是好的,徒兒希冀師父垂青也是常理,偏偏兩人都是只按自己的想法去套對方的行為,越看越覺得對方不合自己的心意。
金宴兒這幾日與玄機門的少年眉來眼去,看得雨篠真人心中實在是郁悶,勾起了她一直以來的擔心。
只是雨篠真人知道師徒已有隔閡,而且徒兒只是與人家行跡親近了些,倒也不曾真個有什么行差踏錯,榮山派也不是什么古板的宗門,與玄機門往來的弟子又不止她一個,只怕自己一開口挑破,反而令徒兒更加離心。
那幾句“舉止輕浮”“有失體面”的斥責之語只在雨篠真人心里盤旋,不曾吐出來,可是眼神態度總歸難免帶出一二分來。
其實這也是她對徒兒關心負責的緣故,若這女孩兒一生與她雨篠無關,她又何必心心念念要糾正金宴兒的言行?
可因不溝通之故,點點滴滴的積累下來,反令金宴兒更加誤會師父對她有嫌棄之心。
榮山派身居八大門派之列,自然不是虛名。
榮山弟子多女兒,這世間女子又行事比男兒更苛刻艱難些,青空修道界亦不能免俗。榮山派上上下下大多自勉自強,為的是在強手如云的青空界掙出一片自己的天空,而多少年來,在歷代榮山派弟子的努力下,也確實出了不少精英人物,更給榮山派博得了收放有度、清正大方的美名。
盛名之下,亦有不少無奈與不如意,天下之事,概不能免。
多少小人物的軌跡匯成洪流,成為一個門派、一個時代的注腳。
于門派、于時代而言,個人微不足道。可是這微不足道的個人軌跡,卻是每個小人物的一生,是一個人的全部。
金宴兒與其師如何相處抉擇,于榮山派而言如大樹下的蚍蜉,其力之微,幾乎不起任何作用。可于金宴兒個人而言,就是她的一生。
她的日后,盡在她的心胸,日后如何,端看她如何走下去了。此處暫且不表。
靈霄星槎上,楊鳴將自己關在小小靜室內。這回程幾日就夠了,修煉也不急這幾日的功夫,剛剛在榮山派匯泉堂學了不少新東西,正好回顧消化一下。
方才回來時,張華那小子還嬉皮笑臉地開她與祁師兄的玩笑:
“哎,楊鳴姐,這幾日你可是得償所愿了啊!怎么樣?甜不甜?”
引起了一片哄笑,確實很多人含笑的眼光都投了過來,有好奇的,有不以為然的,有羨慕的。
旅途漫漫,有點新鮮事聽聽說說都成了樂趣。
祈寧之自然是一臉好笑又氣惱,直讓師弟師妹們謹言慎行。
他確實不是很在意,也不怕會引起什么誤會。年輕人群體里,這種傳聞多了去了,過幾日就有一則,不管真假,過一段時間都會被其他的新鮮事覆蓋,大家的注意力怎么可能總關注在某個人身上。
胡玉那小妮子只顧著熱鬧好看,聽了張華的話就來了勁,什么都不想,就蹦跶著要楊鳴給她一個實話。
這話是這么給的嗎?楊鳴畢竟年少臉嫩,聽了這話“轟”一下臉都熱了。
她氣得一掌拂開張華,又瞪了一眼胡玉,嚴肅如霜的臉色擺明了她不喜歡被人這么說閑話,這才震住了圍過來看熱鬧的一幫小子。
張華不以為意,笑嘻嘻地又扯著袁旻幾個去說榮山派的師姐師妹了。
偏偏他這樣明明白白擺到臺面上說的,誰都不覺得他有什么旖旎心思,聽他夸金宴兒美艷黃春苑秀美盧瀟瀟又是如何颯爽英姿,大家也只哈哈一笑,跟著附和幾句,聊個快活而已,沒人當真。
楊鳴索性回了艙房,比劃了一陣劍術,復又想起自己與祈寧之的事來。
祈寧之與楊鳴都是各自群體里的佼佼者,大家都覺得,這樣的人物,就應該走到一塊兒嗎?
難道大家都看到了她楊鳴與祁師兄比別人走得更近一些?
還是大家都覺得他們確實般配?
若是她找道侶,是不是就要找祈寧之這樣的?
她是真的心悅于祁師兄,還是只是覺得這個人的條件極適合她?
其實,與優秀的人物傳緋聞,她以前也想過會是什么樣,要是在以前,她還會有點沾沾自喜,得意于自己被人看重。
可是現在,她卻有些惱,并未覺得這是件值得顯擺的事。
是因為她對祈寧之其實沒有真的愛慕?因此才想急著撇清?
傳說中為情所惑的人兒,不分男女,都會朝思暮想、寤寐思服,似乎自己這幾日并沒有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