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與語:
餛飩個兒小皮薄餡卻足,浸在鮮香馥馥的魚湯里,果然美味誘人!
幼蕖不顧燙,“呼呼”地吹了兩口便一口接一口半吸半吞吃得極香。忽然面前光線被擋,一道白花花的水流樣的物事下落到碗里,濺起幾個熱星子。幼蕖不惱反喜,原來是面攤老板笑瞇瞇地又給她加了半勺餛飩。
“憑什么啊!為什么不給我!”蘇怡然不服氣地嚷嚷,她與面攤老板也熟,自是不生分也不客氣。
“就憑人家是真心品味我的餛飩!識得好貨!”老板丟下一句,又去忙了。
“我也是識貨的啊!我都來吃多少回了!”蘇怡然瞪著自己快吃空的碗,怎么都想不通自己怎么就不被認為是個“識貨”的人呢?
“你吃好吃的都一樣!只是覺得不錯,有欣賞有陶醉么?”唐云指著幼蕖給蘇怡然看。
蘇怡然看看小師妹,果然,幼蕖吃餛飩的時候,眼睛幸福地瞇起,嘴角微微彎著,整張小臉都散發著柔和的光來,簡直與白色氤氳的熱氣融為一體。
“唉,你吃得好香啊!”蘇怡然嘆了一聲,服氣了,自己確實從沒為一碗小攤子上的餛飩這般投入,可是,這又不是仙宮玉饌,值得么?
“確實很香啊!”幼蕖莫名抬頭看兩位師姐齊齊盯過來的臉,想不通這二人為何看她,不過,餛飩可不能冷了,想不通就不如先吃,她埋下頭又專心對付碗中漂浮的白胖胖的小餛飩了。
“唉,我以前還當自己是個吃貨呢!慚愧!”蘇怡然又嘆了一聲。
“那是!”鄰桌有人接話,也是個身穿上清山內門青袍的弟子,他接著蘇怡然的話頭下去,“現在不懂一點吃的,哪敢說自己是吃貨啊!”
“嗯?”蘇怡然與唐云對望一眼,大感驚奇,“吃貨”一詞不過是她們自己開玩笑的自嘲之語,怎么,現在“吃貨”這個詞很時興嗎?
這鄰桌的弟子姓黃名越,白昱峰一脈,與蘇怡然等人雖不算多熟,卻也有幾分面子情,故而接得上話。
“黃師弟,你說的這‘吃貨’,何解?”
“你們不知道么?現在不自稱‘吃貨’,在內門都不好意思混了!”
“還有這等事?吃不吃是各人喜歡,愛吃的沒什么,不愛吃的也沒什么啊?”
“話是這樣說,可是現在大家都說,若說連美食都不愛,這修道還有什么樂趣?真性情才有真修行!”
幼蕖吃下了最后一只餛飩,遺憾地看了看空空的碗內,聽到這話,只覺得有些熟悉。
“你們可都知道,這次內門弟子選拔,善從真君收了一名女弟子?”
哦,那不是田雨因嗎?幼蕖心道,她當然熟悉。黃越談興上來,她再熟悉也得懂事地順著人家的興致不住點頭。
“善從真君看中的這名弟子,便是最近在內門大出風頭的田雨因了。她輩分自然是高的,但是為人謙和,心性又好,難怪是被元嬰真君看中的人才!”
你們這些男弟子捧著的,那還得長得好吧……唐云笑瞇瞇地在心里接了一句。
黃越感嘆了一聲,又道:“據說善從真君極愛美食,這位田雨因小師叔亦是同道中人,可真是師徒有緣,哪像我們這些古板枯燥的……
“方才那真性情才有真修行的話,便是她說出來的。從前,大家都覺得清心寡欲才是正道,美食這種事上不得臺面,至少也不值得大講特講罷……不想現在風向變啦,這位田小師叔,竟是將之與修道聯系起來了,倒也令人耳目一新,仔細想想真有些道理。嘖。難怪真君慧眼識英才!”
說到最后,黃越已經不由擊節贊嘆。
“那田雨因啊,不就是突然愛上做飯的那個?不過我最近沒怎么出門,不曉得她這般紅。”蘇怡然想起來當初幼蕖未入內門時的諸事,“嗤”的一笑,見唐云只“哼”了聲,便又對幼蕖道:“你們那時都在馬頭峰甲院,我竟沒早點發現這個人才!”
她好辛苦才忍下一句“不就是那個拿我們幼蕖做的菜去得了善從真君歡心的那個!”雖然這是事實,但是說出來未免有搬弄是非之嫌。
“原來師妹與田師叔是一道進的內門!”那黃越湊了過來,“可相熟么?難道田小師叔她是來上清山才悟出這個道理的?”他不太懂蘇怡然的語氣,卻聽得一句“突然愛上做飯”,有些詫異,不免追問。
幼蕖卻是不知如何說,只含含糊糊地應了幾句:“田師姐,嗯,那時我們都習慣以師姐稱她的,她是極和氣的,對誰都客氣,我與她并不特別熟。我們不過是暫居馬頭峰,相處時日甚短,具體如何我也不了解。后來聽說她精于食之一道,我們也有些意外。”
“你這般推崇,莫非親口嘗過?”唐云倚著桌子,拋出了一句問話。
“這倒不曾……”黃越訕訕一笑,“田小師叔那樣的身份,我哪有這個榮幸?只是見過面見過其風采,她親手做的吃食,只有善從真君才有這口福罷!但是大家都這么說,應該是不差了。而且,只看她這見地,便已在大多人之上了……”
幼蕖只禮貌微笑,黃越見這小師妹靦腆,心道“果然不是每個女弟子都如田雨因那般熱情大方”,不由更覺著田雨因別具吸引力,又打聽了幾句,都是圍繞著田雨因舊事打轉的。
唐云不耐煩起來,手上碗“咯”一下頓在桌上,見大家都看過來,正了正神色,道:“愛重美食自然不至于影響修煉,但是更不代表心性與修為就勝出多少,所好不同罷了,有人愛修飾,有人好義理,便是某些方面有些突出,也不至于就值得自傲。我私以為這并不值得占用太多關注。她能得了善從真君的看重,自有非常之處,未必只在料理美食上。大家伙兒若是這般只推崇她這一點,卻不是個好風向。”
“可是大家怎么都覺得這有道理呢?”黃越不由發問。
“大家都修煉得有些無味,突然來了這么個新奇說法,似乎還有那么點讓人動心的道理,她又得了真君看重,說的話才有這般分量罷!這事兒,就是平素里遇到的少了才新鮮才稀奇,偶爾為之不失為修煉中的調劑小趣。博個名頭罷了!可若是人人如此,呵呵,你們難道當真放下修煉轉而修吃?若說這吃貨之名與道心哪個更重要,黃師弟你捫心自問,若真要抉擇其一,第一件你選什么?哪一樁是不可放棄的,哪一樁又是可以割愛的?”
唐云雖然口角含笑,話語卻是鄭重,附近聽的幾人都暗暗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