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與語:
眼看著幼蕖的態度堅決,腳步毫不猶豫,鏡子急了。
“不……”鏡子小小地蹦跶著,在幼蕖腳邊翻滾,緊盯著幼蕖的腳步不放,“不要丟下我。”
對這種好話歹話都不管的賴皮行徑,幼蕖實在無語了。她從沒聽說過,不,應該是青空界修道士都從沒聽說過,這天下聞名的神鏡,竟然這樣磨著人求收留。
神鏡據說不都是高高在上的嗎?想走就走,誰都留不住!
“我會幻化修煉環境,我還會……”鏡子轉了個圈,努力地思索著,憋著勁兒列舉自己的優點,“我肯定還會什么,我會盡力找一找,把我的本事都開發出來!我會勤快起來的!”
“我能幫你!”最后鏡子總結了一句。
“我不要你幫!”幼蕖硬邦邦丟下一句,轉身換了個方向又要走。
“不不不!”鏡子再度蹦到她面前,一下一下努力跳得更高,“你幫我好不好?我孤孤單單了幾千年,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個家……嗚嗚嗚……我要跟你們在一起……”
“你……你來少清山,就是為了找個家?”幼蕖停下步子,向小地繹鏡發問。
“……是的”,鏡子不蹦跶了,懸在幼蕖面前,亦步亦趨地跟隨著她,又小心翼翼地保持著距離。
幼蕖收起手中的青梗劍,道:“你說清楚!”
這鏡子古古怪怪的,竟然會說話有想法,她得問清楚了,要是這破銅片兒有什么壞心,她立馬就劈了它!
青梗劍的威脅暫時消失,小地繹鏡趕緊貼近了一小步,小小的聲音透著討好:“我喜歡你們,嗯,真的……所以我就住下來了……”
為什么喜歡少清山?
幼蕖不用問也知道,她的少清山如果不令人喜歡,這天下就沒有好地方了。
見幼蕖不再拒絕它的跟隨,小地繹鏡聲音放松了許多,啰里啰嗦顛三倒四地總算是把來龍去脈給扯出個大概。
原來,小地繹鏡當年游戲人間,一開始只是無意識地隨本能而行,四處飄游。后來經受了雷霆風云,不知怎么因緣際會,竟然產生了一絲意識,有了想法。不過始終如懵懂小兒,心性并未完善成熟,只是任性而為。
雖然懵懂,這鏡子卻也知曉人心,它就喜歡惡作劇樣地看著那些修士得到神鏡的欣喜若狂和得而復失的氣急敗壞。大悲大喜,像鬧劇一樣,真是好玩極了!
當年凌砄參與的古戰場一役曾動用上清山的小天演鏡和大地繹鏡,小地繹鏡感受到同伴氣息,悄悄兒也跟了過去看熱鬧。
結果看到戰局慘烈,血肉橫飛,小地繹鏡又是厭惡又是害怕。
古戰場中諸人,不管是貪婪的、淡然的,血性的、冷漠的,黑心的,正義的,小地繹鏡都不喜歡,那些人身上都有讓它抗拒的氣息。
只有那個傻傻的凌砄,看寶鏡的眼神就跟看一塊石頭一樣。
驚天一爆時,有人只顧著自己躲藏,有人忙著查檢小天演鏡和大地繹鏡是否損傷,有人趁機撿漏,有人絕望肆意地呼慘痛哭,姿態百樣。
只有那個傻傻的凌砄,用自己的法寶和血肉之軀擋住了身后的人,放走了可以之為助力的靈獸,在絕境中仍然不失堅毅寬厚。
看戲看呆了的小地繹鏡不慎露了行跡,被許多修士追趕搜尋。一急之下,它干脆幻出個虛影引那些修士遠走,自己則跟隨凌砄而去。
這一跟隨,可讓它驚喜壞了——凌砄身上有股溫暖安定的氣息讓它不愿遠離,好像那里隱隱的就是它自有意識以來一直找尋的目標,冥冥中不知道為什么就感覺凌砄身上的那種氣息能彌補它鏡心的一處莫名的空缺。
此后,自然小地繹鏡就死活不肯走了,裝聾作啞死皮賴臉,認定了凌砄。
凌砄發現這是聞名天下的小地繹鏡時,一開始也沒有占據之心,等發現這鏡兒盛名之下其實難副,沒什么了不得的大神通時也不嫌棄,就這么淡淡無言,一人一鏡相安多年。
后來,就不是一人一鏡了,而是二人、三人……許多人了。
這些人它都喜歡!
這些人在的地方它更喜歡!
這個地方,他們叫做“家”。
少清山遭逢大變,小地繹鏡也急。可是它向來憊懶,睡了醒,醒了睡,難得開發出一個模擬上清山歷練的鏡內空間已經是很了不起了,凌砄也對它沒過多要求,它就這么樣準備著天長地久地混下去。
誰想到會有那樣大的變故呢?
它完全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凌砄身亡,小地繹鏡茫然地失了方向。
本能之下,它跟著幼蕖飛到了上清山。可是,那時的幼蕖渾渾噩噩沒有意識,它可不敢露面,更不知道準備怎么辦,就在山門外四處游蕩,可巧地就碰到了黑云兒,它認識這只小黑豹,干脆就和黑云兒結了伴,等幼蕖來找。
事情就是這樣。
幼蕖聽完嘆了一口氣,沉聲道:“你要的家已經沒有了,我沒法給你溫暖。你去找別人吧!天下這么大,你反正也死不了,總歸能再找到合適的地方。”
“我要跟著你,我要在你這兒……”小地繹鏡不屈不撓地表達自己的需求。這個小姑娘,也沒有功利貪心的味道,待在她身邊,鏡兒也覺得安心。
幼蕖實在不耐煩了,“歘”一下,青梗劍又抽了出來,整個人和劍鋒都透露著暴躁的氣息。
小地繹鏡嚇了一跳,“咻”地趕緊往外退了一點,它只好拿出了最后的依仗:
“我感覺到你師父的氣息,還有姑姑的!就在你身上!”
是的,小地繹鏡也喊采珠為“姑姑”,那雙溫暖的手曾幫它擦拭過污漬,它的鏡面也曾倒影過姑姑溫暖的笑容。
“你說什么?師父和姑姑?我身上!”幼蕖傻了,青梗劍“當啷”一聲掉在地上她也顧不上了。
“……嗯,好像是……我也不能肯定,有時有,有時又沒了……”小地繹鏡低聲囁喏著,底氣不足。
那種感覺若有若無、模模糊糊,小地繹鏡也不能完全肯定,所以它當時悄悄跟著她來了上清山。但是那時,肯定是沒法找她確定這個感覺的。后來隔的遠了,更是幾乎感覺不到了,它更不能肯定了。
所以一開始它也沒敢說出來,萬一要是感覺不準,空歡喜一場,那種落差之大,幼蕖肯定要劈了它。
要不是幼蕖如此堅決地遺棄它,它也不會拿這沒把握的事來挽救自己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