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與語:
老實人也會坑人?
幼蕖有些弄不明白。她見過的老實人,少清山的,七舍村的,歸云海的,老實就是憨厚純樸吧!哪會坑人?不過,師姐說的總沒錯!
“幼蕖,我跟你說,上清山不比你們少清山,人多,心雜,種種你想到想不到的,都會遇上。這里的環境跟你以前是不一樣的,你來了這里,就沒人再把你當做無辜小兒,不管你的年齡心智如何,這里的人都是你的同道,甚至是競爭對手。這還是自家山里呢!要是出了上清山……”唐云拍了拍幼蕖的手,感嘆了一聲,又道,“其實,在其中周旋,處世,也是歷練機會,你總要自己遇上面對。張鑒遠那事兒,我就跟你說說。”
“這事兒,由頭在蘇怡然那丫頭身上。”
“咦?”幼蕖疑惑,怎么又扯到了蘇師姐!
“蘇怡然那丫頭,你知道的,就是不甘心呆在寶瓶峰,說她不愛死守著火爐子,偏偏她師父靈巖真人咬定了她就適合煉丹。”
“嗯嗯,我知道。”想起蘇怡然一提到煉丹就苦著臉的樣子,活像以前山下七舍村里虎子在他爹面前背不出儒經的樣兒,幼蕖就好笑。
“她新入門時,來領份例,不情不愿的。正好遇上一個叫張銘遠的男弟子,嗯,就張鑒遠堂弟。那張銘遠竟然對怡然那丫頭起了心思,見她垮著臉,不知怎么旁敲側擊打聽到了緣由,賊膽兒忒肥,信口開河,道是可以幫她請溫長老去求情,給她換個峰頭。那丫頭也是夠蠢,竟然就這么信了!”
“呃——”幼蕖一口口水給噎到了。
“那張銘遠就拿這個吊著蘇怡然,讓她一趟趟到慶余堂邊兒上的小樹林去見面。那張鑒遠明明知道自家族弟什么貨色,偏偏裝呆,任由怡然給騙得團團轉!這姓張的是執事弟子,這事兒一天天的就在他眼皮子底下,他卻裝聾作啞!
“蘇怡然的師父靈巖真人見她三天兩頭跑晏歲峰,便委我幫著照看一二。我一留神,便發現不對勁,跟過去問了一嘴,幸好那丫頭傻歸傻,還知道跟我說實話。我尋思著他一慶余堂小弟子哪有這樣大的臉面?去問他,竟然拿溫長老來搪我!呵呵,我都氣笑了!”雖然時隔已久,提及此段,唐云還是禁不住冷笑出聲。
“那張鑒遠還來和稀泥,我一聽他倆名字連著宗就更覺著蹊蹺,先捶了一頓,然后一條繩子捆了這倆混蛋,直拖到溫長老面前去理論。”
幼蕖不禁為那張鑒遠默哀了半息。
“后來,張銘遠被逐出內門,打發到北地兒挖礦去了。張鑒遠百般解釋,說什么不知情,再三賭咒發誓對怡然沒有惡意。又說蘇怡然人小個頭矮,他沒往那方面想,就沒留神。
“可恨的是,拿門規來套,硬是沒法說他犯了哪條。溫長老也知道他糊涂,下了他執事的位置,又罰了靈石和六個月的苦役,總算是看在怡然沒出什么事兒的份上,我才饒了他!”
“師姐你真的饒了他?”幼蕖可不相信。
“那當然!你師姐我是那種不顧門規不講道理的人么?”
“……”幼蕖眨了眨眼,這個……可說不準……
唐云嫣然一笑:“我也就是在那一年的弟子大比中找他比了比劍!”
“啊……然后呢?”幼蕖追問,興致盎然。
“我可沒傷他!那么多劍法,我只用了削和拍兩招,一個窟窿都沒捅他!”
“那……怎么拍……”幼蕖預感那位張師兄會更慘。
“拍么……喏,我教你,你也學著點……”唐云比劃了一下煥玉劍,氣流“轟”的一聲爆裂,那一劍拍出去的架勢,幼蕖看著就要抽涼氣。
“那位張師兄被拍慘了吧……”
“怎么叫慘呢?不過是被我拍胖了一圈!
“那,削是怎么削?”
“這個是順手!力道收不住的時候我就往上一挑,順手削過去,結果那幾下子把他腦袋削成了鵝蛋!多少人來圍觀啊,那個熱鬧!”
“師姐你……”幼蕖笑得倒在唐云身上,她不用想也知道萬人矚目的比劍臺上,眾目睽睽之下,這位張師兄引起的轟動。
“嘿,連眉毛胡子都剃了個精光!”唐云已收了劍,意猶未盡地一拍手。
幼蕖擦了擦笑出來的眼淚,難怪,那張鑒遠見了唐云跟見了什么似的!
“他得罪了寶瓶峰,丹藥都拿不到。誰讓他不長眼?靈巖真人的弟子也敢唬弄!這么大的人都白長了,腦子里一團漿糊!”
“那現在……”
“現在再不學乖,溫長老也不會又讓他出來做事。我倒也佩服他!認錯認罰,臊了幾天,也就出來露臉了。這心性也還過得去!我也就不找他麻煩了。你有事倒是盡管找他,他現在小心著呢!”
“那我就借師姐你的威風了……”
一番說笑,鷂子已經慢悠悠落在了后山一處洞府門前。白云半掩,松柏如扉,景象清幽絕塵。
“就是這里了!”
繞過兩株虬龍柏,便見洞門半開,門內走出一個挺精神的小弟子,一頭短發如松針根根簇立,膚色略黑,長眉挺秀,雙睛炯炯。
“小顧師叔!”唐云拉著幼蕖一同行了禮。
那出來的小弟子原來便是顧川,竟然是位師叔呢!年紀瞧著也沒比幼蕖大,難怪唐云要在稱呼前面加個“小”字。
師叔畢竟是師叔,他下巴微微一抬,大刺刺受了禮。
“這便是玉臺峰新來的弟子么?白石真人的那個小弟子?”顧川說起話來一板一眼,不見少年意氣,顯得頗為老成,很有長輩的樣兒。
“弟子幼蕖,家師正是白石真人。”幼蕖答道。
顧川定睛看了看她,似是審視,又帶了些挑剔的意味,幾息,才挑了挑眉,吩咐道:“進去罷!師父等著你呢!”
石洞內清簡之極,若不是潔凈無塵,又有顧川帶了她們進來,幼蕖幾乎要以為這里頭無人居住。
“溫長老!”
唐云當先行禮,洞中端坐于石臺蒲團上的是位面容溫和的皓首老人,須眉皆白,衣袍尋常,并不是宗門制式,而且邊角已經磨得灰白。
“唐云兒啊,你來了啊!”老人一開口就十分親切熟稔,他看向唐云身后,目光更見暖和,“這便是……”
幼蕖落后一步,躬身下拜,恭恭敬敬道:“弟子少清山凌砄真人門下李幼蕖見過溫長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