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著眾將領質問的聲音越來越多，越來越大，沈一心忍不住打了個噤聲的手勢，之后又緩緩走到東南角站定，云淡風輕地看了從四品明威將軍高明藍一眼，輕輕一笑道：“你們要證據，這很簡單。你們瞧，證據來了！”
說完，沈一心便踮起右腳尖，一瘸一拐地往右面走了四步，最后再伸手摸了摸借來的那個頭盔上的紅纓。
沈一心剛做完這些，之前一直站在高明藍旁邊的壯武將軍張峰，就忽然若有所思地開口道：“我記得高明藍將軍今日確實……在一直走來走去。方才我還在想，他明明腿腳不便，為何還要到處走，原來竟是因為……！”
說到這里，張峰突然打住不說了。
因為此時的他已然明白，高明藍就是那個奸細無疑。
見眾將領都用十分怪異的目光打量自己，高明藍臉上反倒不現一絲慌亂神色。
他“咯噔”“咯噔”拄杖走到沈一心身前，似笑非笑問道：“紫珠將軍污蔑人也得有個說法，證據呢？我高明藍要看的，是你指證我為奸細的證據……”
沈一心不慌不忙道：“高將軍怕是方才沒有看清我的動作？”
“什么？”高明藍怔了一下。
緊接著，又見沈一心輕松笑道：“高將軍放心，我已經將你要出戰的消息傳遞給了荒钚人！我想，用不了多久，就會有將軍你作為奸細的證據，主動來找你了……”
“高明藍？高明藍要出戰？！”
“高明藍的腿不是被他自己給弄瘸了嗎？怎么出戰？！”
“哈哈哈哈！要是那個廢物敢下來，我一定一刀把他的腦袋砍下來！他必不敢反抗！”
“看來，高明藍那個傻子應該是暴露了！”
“暴露就暴露了！本來大王也沒打算留他！”
“不過，高明藍這輩子也算是值了！”
“可不是嗎！他可是白白得了我們大王的萬兩白銀呢！”
“哈哈哈哈！”
不待其他人說話，城樓底下荒钚將領大聲笑罵的聲音，就已經清清楚楚地傳入城樓內眾將領的耳朵里。
聽著這些話，高明藍的臉色由白轉紅，再由紅轉黑。
“高將軍你……？！”剛剛反應過來的秦城將領們，齊齊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瞪著叛徒高明藍。
“呵呵呵呵……我就知道，荒钚人靠不住。十個回合還沒比完，他們就沉不住氣了……”高明藍忽然自嘲般笑道。
“果然是你！”看到高明藍這種態度，東方嵯不由對他失望透頂。
“就是我……！”
“當啷！”
高明藍干脆將手里的單拐往旁一扔，再一下坐到地上，抱住頭，不清不楚地低吼道：“就是我！奸細就是我！可是……我能怎么辦呢？荒钚人趁秦城開城之際，捉走了我的妻兒！他們是給了我萬兩白銀，但他們還說，倘若我不乖乖給他們傳遞消息的話，我妻兒的命……就都沒了！”
東方嵯一把把地上的高明藍提溜起來，揪住他的上衣領，怒吼道：“你妻兒的命是命，王志安、董睦、范慈留他們的命就不是命了？！你把我的兄弟還給我！”
面對暴怒的東方嵯，高明藍不知道該說什么、做什么，只能沉默地低下頭，不發一言。
其余的將領們見了，也個個怒氣填胸。
“高明藍！你可是忠義之后，怎么能做這種事？！”
“倘若不是你親口所說，我真不敢相信！高將軍你……唉！”
“高將軍……？！”
耳邊聽得昔日與自己一同操練的將領們又是惋惜，又是悲憤的聲音，高明藍心里五味陳雜。
“我……愿……出戰第五回合……”待將領們的聲音漸漸退去，高明藍突然小聲開口乞求道。
不錯。
就是乞求。
高明藍正在乞求東方嵯，允許他出戰第五回合。
就算明知會死，就算明知這樣做，也依舊不會得到眾將領的原諒，但高明藍還是做了。
似是，他正在為自己的錯誤尋找一個解脫和彌補之法。
“唉！”東方嵯重重嘆出的一口氣堵在高明藍咽喉，讓他既吸不進去，又吐不出來。
高明藍顫顫巍巍地自地上站起來，頹敗的身子不自覺地左右晃了晃。
“你腿都瘸了，怎么出戰？！”看著站都站不穩的高明藍，東方嵯想都沒想地就一口回絕了。
“呵呵。”沒想到，高明藍卻苦笑道：“高某只求一死！反正高某做了荒钚人的奸細，早晚都得死，還不如……光榮地戰死在沙場上！再者，紫珠將軍已經將我要出戰的消息傳遞給了荒钚人，我們秦人……不能言而無信、失信于人。”
“這時候你倒會說什么戰死沙場、言而有信了？怎么你妻兒被荒钚人捉走的時候，你不肯第一時間來告訴我呢？！唉！你真是……一步錯，步步錯！”見高明藍赴死之心已決，東方嵯一對向來精明的眸子，此時也氤氳上不少惋惜的霧氣。
但想想因為高明藍的背叛而犧牲掉的王志安三人，東方嵯的臉上又瞬間恢復了冷冽。
他沖高明藍擺擺手，高明藍便當即披甲跨馬，準備出城迎戰。
眾將領見狀，皆以十分復雜的表情看著他，欲言又止。
直到城門打開，才有將領帶頭高喊道：“高將軍。我們定竭盡全力救出你妻兒！你且……放心一戰！”
“將軍請……放心一戰！”
其余將領也緊跟著附和。
聽到那些氣吞山河，又坦蕩巍然的聲音，高明藍沒有回頭。
他只把一桿長槍緊緊背在身后，一把扯起戰馬韁繩，昂頭就出了城去。
這回，他不能再當叛徒了。
他要當個……堂堂正正的、與荒钚人浴血奮戰到底的……大將軍！
高明藍的死相十分慘烈！
比王志安、范慈留和董睦，都要慘烈。
他出城后，還沒來得及下馬，就被一十三個荒钚將領，用長尖兵器，給牢牢釘在了土里！
沒錯。
一十三個荒钚將領，一十三把兵器，高明藍的身上便被戳了二十六個洞！
甚至，連他身下的戰馬也沒能幸免。
可見荒钚人有多么恨高明藍。
他們恨他的無能，恨他的膽小，恨他的懦弱。
是啊！
荒钚人一直以來都是痛恨弱者的。
他們會找機會殺掉一切弱者，不管那弱者是荒钚人，還是秦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