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隨性的護衛有百余人,護衛身上的兵甲和武器非常精良,可論身手,他們全部加在一起也不敵楊小環。
一車車的沙土推上城墻,混合泥漿糊在破損處,楊小環指指點點,護衛們出力,幾百人齊上陣,修繕了三個多時辰,破舊的驛站可算能看出來點當年的雄風。
楊小環取出一面破舊的旗幟,斜插于城墻之上,他挨著黃狗坐著,笑得四仰八叉,護衛們累得東倒西歪。
平白無故送上來的苦力,不用白不用,他守城三年一次皇糧還沒吃過。
京都來的護衛天天吃皇糧,不干點苦力都對不起納稅人。
護衛們歇息了一會兒,楊小環挑著兩桶水上來給大伙兒喝,一個護衛捏著鼻子道:“什么味道,好沖。”
領頭的護衛姓鄭,他瞧了半晌,端起碗一飲而盡。
“方圓十里全是沙丘,有點水喝不錯了,味道沖點沒啥,反正喝不死人。”
老大一發話,小弟全都照做。
噸噸噸噸,喝完后大伙兒靠著城墻休息,楊小環來給顧吟微送水。
顧吟微說自己不用。
楊小環嘴里碎碎念,“嘖嘖,京都來的人就是精貴,水里稍微帶點味道就不肯喝,罷了,不肯喝算了,老夫倒了便是。”
楊小環提著桶沿著房間四周倒水,長耳貂站在屋頂上盯著他,忽然,長耳貂調轉方向,張大嘴露出一口鋒利的牙齒,對著身后的荊棘林,發出刺耳的尖叫聲。
楊小環放下桶一看,荊棘中有一片黑影正在接近,扔下桶大開雞圈的大門。
“咕咕咕,開飯了。”
雞圈的門一大開,各色雄雞邁著豪邁的步伐,分散在不同的方位。
十二只雞,雄赳赳氣昂昂,遠處的黑影不斷靠近。
護衛們一手抽出長刀,一手持火把,待看清面前的黑影時,不約而同的后退一大步。
鄭護衛嚷道:“大家小心是毒蝎。”
一時間火光沖天,雞叫聲中混合著打斗聲。
顧吟微推開房門,施施然走上城樓,鄭護衛見狀氣定神閑抽回刀。
太后親自出手,毒蝎這回要遭殃了。
楊小環喊道:“郡主,快下來,毒蝎會咬人的。”
“咬人,你看它們敢咬我嗎?”
顧吟微伸出手,毒蝎舉著一堆大鉗,嚇得瑟瑟發抖。
“以胡楊林為界,不準越界半步。”
顧吟微的話剛說完,毒蝎們并沒有后退,似乎很不服氣的樣子。
顧吟微打了個響指,金翅雀從籠中飛出來,眼看著一只小雞仔追著毒蝎跑,楊小環養的十二只雞也跟了上去。
楊小環跟上去看,金翅雀一口一只毒蝎,吃得越多它的身形越大,毒蝎們瘋狂后退,金翅雀一直追到胡楊林中,然后一爪子從巖洞中抓出一只半人高的毒蝎,一口吞了。
隨后吧唧吧唧嘴,身形逐漸變小。
楊小環抱著一只公雞,不停往回跑,生怕小金雀沒吃飽,一口把他也吞了。
他一口氣跑回睡房,從枕頭底下拿出一個圖冊開始翻看。
“金翅大鵬鳥,扶搖直上九萬里……”
楊小環合上書,吹滅油燈,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
“天爺呀!京都來的這位貴人,真是了不起。”
“金翅大鵬鳥當寵物養,還有那只長耳貂一看就是開了靈智。”
顧吟微帶著扁桃住在沙丘驛館,鄭護衛等人覺得沙丘太荒涼根本待不住,請旨回京。
顧吟微站在樹下,扁桃替她撐著一柄遮陽傘。
楊小環系著圍裙喂雞,腳邊趴著一只大黃狗,大黃狗饞得兩眼放綠光。
楊小環喂雞,不喂狗。
“你這只死狗,臨陣脫逃,浪費我的糧食,就不喂你,就不喂你。”
不遠處的鄭護衛脖子一哽,感覺有被冒犯到,楊小環此舉指桑罵槐。
顧吟微沒有阻攔,大大方方讓他們走了。
楊小環從城墻上跳下來,嚷道:“他們都走了,你也走吧,不然晚上狼來了,我可顧不上保護你。”
顧吟微覺得好笑。
“保護?”
“你覺得你在保護我?”
“我用得著你保護?”
三個奪命連環問,像是三柄無形的鋼刀插在楊小環胸口。
傷人,太傷人了!
別人說話掏心窩子,她說話刀心窩子。
護衛們走了大半,剩下二三十個,全是年初剛入伍的新人,個個干勁兒十足,天天拔草、掃地、修城墻。
他們像是清晨冉冉高升的旭日,笑容暖洋洋的。
五天后,顧吟微收到了飛鴿傳書,書信上說,昭陽公主和依木王子的行李遺失,尋求驛館幫助。
顧吟微戴上面紗,獨自一人牽著駱駝走進了風沙中。
楊小環得知后,整個人炸了。
“你家主子那么沖動,你怎么不攔著點。”
“我攔了,沒攔住。”
“郡主要是丟了,我可賠不起,我收拾東西準備跑路。”
“你安心待著吧,我家主子不是郡主。”
楊小環立刻放下心來,“不是郡主就好,那我用不著跑路了。”
“我家主子是太后。”
楊小環抄起一口大環刀,跨上馬就追。
“太后,太后她老人家不安心待在皇城,跑沙丘來干啥,她要是在沙漠里迷了路,皇帝還不得誅我九族。”
扁桃抱著長耳貂,身邊跟著一只金翅雀,護衛們好幾天沒看見太后和楊小環,意味自己被拋棄了,遇上狼群襲擊時,個個都慌了神,扁桃拍拍手:“都下去吧,你們幸苦了。”
“我出去一趟。”
回來的時候,扁桃滿身血跡,小金雀張開嘴巴打嗝,今天晚上吃得多,有點撐。
護衛們于是對扁桃越發尊敬,扁桃讓他們往東,他們絕不敢往西。
城墻越修越高,前來襲擊的野物也漸漸的少了。
扁桃支著下巴看書:“也不知道主子怎么樣了?”
驛館向北一百公里外,一女子頭戴面紗騎在駱駝上,地上有一個提著大環刀的人替他牽著駱駝。
駱駝的脖子上掛著一只鈴鐺,邊走邊響,聲音清脆而明亮。
黃沙漫天,四周的風帶著熱氣,楊小環嘴唇干裂,取出水囊暢飲一口。
駱駝的嘴咀嚼著,明明已經許久沒吃過青草,也不知道它咀嚼個什么勁兒。
黃沙滾燙,腳底板都快烤化了,得虧此時太陽即將落山,不然楊小環真是一步也不想走。
綠洲啊,何處有綠洲,不見綠洲只見海市蜃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