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千塵的語氣淡淡的,似乎那已隱隱帶著威脅意味的話于他而言不過是最習以為常的事情。只不過,他的話音剛落,連衡就瞪著小月說:“好端端得,在金仙面前犯得什么倔!還不道歉!”
小月倔是倔,又不傻。實際上,早在邵千塵適才第一次開口,她就已猜到了結局。之所以一直抓著不肯放棄,不過還是心有不甘罷了。
此刻,她深吸一口氣,整了整衣物,沖著金仙深深躬身,道:“是弟子的錯。弟子不該一開始不問青紅皂白上來就對小師妹動手,更不該事后如此不依不饒。”
略略一頓,她繼續說:“請金仙原諒。金仙放心,不論弟子心里有的多少矛盾和不解,在分內之事上,弟子絕不會給師傅添麻煩的。”
簡明玉忽然道:“這就是你的道歉嗎?”
小月白了簡明玉一眼,依舊認真說道:“金仙和師傅相識已久,應早就清楚師傅的心思。身為弟子,看著金仙如此寵愛自己的小徒弟,就是有些看不過眼。”
邵千塵淡淡道:“既也知身為弟子,那就當知道作為弟子,自己不論做什么,首要原則就是不要給長輩惹麻煩。”
小月的臉色才白了白,邵千塵已將目光投向了簡明玉。
后者扁了扁嘴,行禮道:“徒兒知錯,徒兒不該明知師尊不喜,還過分爭強好勝。”
連衡順勢道:“小月,還站在這里!趕緊去收拾收拾,你瞧瞧弄得亂的。”
小月才看向連衡,簡明玉已接過了話頭:“回連仙子,弟子也去吧。畢竟,之所以將院子弄成這樣,十之八九是由于弟子學藝不精,不似小月師姐那般招招精準致命。也不知弟子這個什么也沒偷到的小賊,究竟有多令她反感。”
連衡沖小月使了個眼色,后者匆匆施禮,退下了。
這時,邵千塵又開了口:“明玉,你不必去。事是那小月姑娘自己惹出來的,當然就應該由她自己承擔。再者,你還得跟在為師身邊,萬一為師有什么忘了的,你也能提醒為師。”
簡明玉瞄了眼連衡,道:“是,徒兒明白了。”
邵千塵這才將目光投向了連衡,含笑道:“適才話還未說完,連仙子,不如回去接著談吧。”
連衡看了眼簡明玉,“嗯”了聲,道:“好,金仙請隨我來。”
邵千塵走了兩步,回過頭,看著簡明玉道:“還不走?要為師請你?”
簡明玉做了個鬼臉,快步跟上了。
返回房中,邵千塵和連衡分別落座,簡明玉站在原地想了想,走到了邵千塵身后。
邵千塵側臉看向她,道:“你也坐吧,怎么突然就客氣起來了。”
簡明玉才坐下,耳邊已聽到了邵千塵的聲音:“方才,小月姑娘說的事,連仙子,你聽說過多少。”
“或多或少都聽過一些”,連衡說。
邵千塵看向簡明玉,后者立馬做了個鬼臉。
邵千塵淡淡道:“看樣子,對本座收徒,有想法的人可不只是一兩個。”
連衡溫柔道:“畢竟,千塵你這么多年都沒有收徒。以前,總聽山上的仙長們私下說擔心你這一身高超靈力就此失傳。如今,你不單單是突然收了徒,還對你的兩個弟子這般好,有人嫉妒,也是正常的。”
邵千塵笑了笑。
“難不成有人想拜師尊為師而師尊不收?”簡明玉嘟囔道。
連衡瞧了簡明玉一眼,道:“方才那鞭子是……”
“就是她的命劍”,邵千塵說著,看了簡明玉一眼,解釋道,“本是棍的,然日前卻自行從棍成了鞭。”
連衡訝然道:“這……”
“很奇怪?”邵千塵截口道。
連衡又看了看簡明玉,才解釋道:“小月說仙門之中人人用劍那不過是她的偏激言辭,但這既定的命劍還能改變形狀,這還真是第一次聽說。”
“本座也是”,邵千塵道。
連衡目光微閃,道:“金仙就沒覺得奇怪?”
邵千塵淡淡道:“近日事忙,本座還未得機會傳明玉鞭法,她控制不住那紫月鞭,才弄亂了仙子的小院,本座向仙子致歉。”
連衡當然聽得出邵千塵的意思,她柔軟一笑,道:“是小月不問青紅皂白就動手,該她去收拾,也算是給她個教訓。以后遇事遇人,都得多動些腦子。”
邵千塵淡淡道:“小月姑娘的劍法,已經練得很不錯了。”
“那也是千塵你的劍法好”,連衡道。
簡明玉總算是忍不住了:“她的劍法,是師尊教的?”
邵千塵“嗯”了聲,道:“算是吧。怎么?”
簡明玉目光閃爍,看著連衡說:“什么叫做,算是吧。”
邵千塵淡淡道:“早些年,為師和連仙子切磋之時,在劍法之上指點了連仙子一些。如今看著連仙子的弟子劍法這般出色,想來仙子自己,劍法也是爐火純青了。”
連衡含笑道:“在金仙面前,誰敢真稱一聲爐火純青呢,無非是盡自己最大努力,做到最好罷了。”
簡明玉忽然咳嗽了聲。
邵千塵側臉一掃,道:“仙子,適才他們動手的聲音傳來之前,我們說到哪里了。”
連衡目光微晃,道:“正在聊當年的事。”
“木景這些年,當真再沒有和你聯系過嗎?”邵千塵輕輕說。
連衡道:“是我主動切斷的聯系的,所以我才會和千塵說,由我出面,應該是沒什么作用。以木師兄的性格,如今不恨我,都已經不錯了。”
簡明玉忽然笑了。
“笑什么”,邵千塵淡淡道。
簡明玉看著連衡,輕輕說:“是徒兒沒忍住,是徒兒的錯了。”
話沒說完,邵千塵的目光很忽然就投了過來。簡明玉自然一怔,笑著說:“山下有句話,不知師尊和連仙子是不是聽過。”
“說”,邵千塵道。
簡明玉緩緩道:“沒有極致的愛,便沒有極致的恨。依徒兒看,倘若木師伯會恨,至少說明他還是在意的。”
邵千塵看了她一眼,點了點頭,道:“明玉的話,倒是有一定的道理。”
連衡才嘆了口氣,邵千塵已繼續說道:“聽說,他常趁你去看那幾個入魔的弟子時出現在現場。”
連衡點點頭,道:“的確如此。”
略一停頓,連衡接著說:“但我主動邀他之時,他卻沒有來。”
邵千塵道:“所以說,你還沒有真能和他談一談。”
連衡吁了口氣,道:“當著沈啟的面,他想說什么,也開不了口吧。”
“或許他是故意如此的吧”,簡明玉接口道。
邵千塵道:“明玉,你有什么想法,盡管直說。”
簡明玉點點頭,道:“師尊不是說想去看看以沈啟為首的那些入魔的弟子嘛,不如今日索性就和仙子一道去。”
連衡道:“也得虧千塵你做主,專門收拾了一處殿宇給他們休息。如若不然,那幾個弟子都不知該怎么辦了。”
“他們的狀況,都還好嗎”,邵千塵嘆了口氣,說。
連衡道:“都不是什么罪大惡極之徒,又入魔尚淺,是以現在狀況倒是也都還好。但終究修行時日都還短,誰也不知道接下來會不會抵抗不住欲念的誘惑。”
邵千塵看了簡明玉一眼,道:“那就走吧,本座去看看他們,也想想接下來怎么做。”
連衡同樣瞧了簡明玉一眼,道:“好,我們現在就走。”
跟在邵千塵的身后,簡明玉偷眼瞧著邵千塵和連衡并肩而行的身影,不知幾時,就長長地嘆了口氣。
若不是邵千塵說話,她都根本沒留意到。
“年輕輕的,不要總是嘆氣。”
簡明玉愣一愣,嘟囔道:“我哪有!”
邵千塵回過頭看她,溫言道:“就在那邊角落里了,怎么,累了?”
簡明玉很自然地露出了笑容,道:“徒兒不是累了,徒兒是有些想不通。”
“何處想不通?”這一次,接話的人成了連衡。
簡明玉看看連衡,又看著邵千塵道:“侵染魔氣,是會傳染的嗎?”
邵千塵一怔,笑了:“當然不會傳染。”
簡明玉還未說話,連衡已接過了話頭:“本質上當然不會傳染,但是心理上卻是會傳染的。尤其是仙門中默認若是侵染魔氣,那便是入魔。入了魔,那便和大多數仙門弟子成了仇敵,自然不再適合在本來的生存環境中生活了。”
簡明玉道:“從沒有人成功抵抗過嗎?”
“有的”,邵千塵看了連衡一眼,解釋道,“明玉,為師和你講過,魔氣是種客觀存在,同樣的,誘惑也都是客觀存在的。想要真正的抗拒魔氣侵擾,得抵抗得了世間的誘惑。”
簡明玉“哦”了聲,不說話了。
連衡微笑道:“明玉若是不想進去的話,不進去也可以。金仙和我進去,很快就出來了。”
簡明玉連連搖頭,認真說:“弟子進去,弟子當然進去了。”
“不擔心?”連衡看著她,目光閃動著。
簡明玉道:“不擔心,弟子不怕,弟子絕對能抵抗。”
“好,不愧是本座的弟子,走吧,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