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那位一向待她友善的師兄忽然沖她動手的那一刻，簡明玉才知道，蕭安世輕描淡寫的“代價”，究竟是多大。
正行走在前往女寢的路上，簡明玉身后突然傳來了一聲喚。
“簡師妹，留步！”
后背僅僅稍稍僵了一僵，簡明玉就轉過了身。聲音的主人她是認得的,前幾次見面時，甚至相處十分的愉快。
沒錯，此人正是前些日子專門負責給簡家姐妹倆往逍遙閣中送飯的那位師兄。
簡明玉心頭跳一跳，但面上仍笑著招呼道：“師兄，是你呀！你怎么在這兒？”
“聽說今日一早金仙去了女寢那邊，是出了事了嗎？”
簡明玉應得不動聲色,“不就是封山的事咯,師兄總不會不知道吧？”
“封山可是大事,當然知道了！就是好奇，能讓金仙親自去一趟女寢，究竟是多大的事情。”
簡明玉笑了笑，但她也只是笑了笑而已。
正常的寒暄一旦結束，那位師兄似乎也不知說什么才好。這不，簡明玉閉上嘴之后，他也就跟著閉上了嘴。
就這么面對面沉默了一陣，簡明玉忽然說：“不瞞師兄，小妹也是奉師命去辦事的，要是師兄沒事了的話，小妹就先告辭了。”
“有，我有事”，師兄說。
簡明玉看著他，就那么看著。看了一陣，笑了笑，道：“是不好開口嗎？又不是頭一次見面了，師兄怎的好端端得如此吞吞吐吐。”
“算了,你走吧。”
簡明玉目光一跳，輕聲道：“師尊現在就在閣中等著小妹回去復命，師兄有疑難，不如過去問問吧。”
“逍遙閣嗎？”
簡明玉做了個鬼臉，道：“不，是光瑤閣。”
“那我知道了，我會去的，多謝師妹。”
“謝什么”，簡明玉嫣然一笑，道，“師兄真沒事了的話，小妹就走了。”
簡明玉才走了幾步，忽然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拉著向后飛了回去。
她才來得及一慌，只聽“砰”得一聲，她的后背砸上了路邊的樹干，隨著一陣鈍痛自背后傳來，簡明玉悶哼了聲，整個人掉落在地上。看了眼那兇相畢露的師兄，生生將到了嘴邊的話忍了下去。
“你不錯”，他如此說。
簡明玉瞪著道：“多謝師兄夸獎。”
“師妹別怕，我不會殺了你。殘殺手足，在瑤光山可是大罪。我只是不想讓你離開。”
簡明玉目光閃爍,說：“不想讓我走，你完全可以說的。”
“前幾日，在逍遙閣外，我無意中撿到了自你身上掉落的一個瓶子。金仙待師妹你真好，就連這么好的丹藥都給你。”
“所以說，拿我丹藥的人，是師兄你咯？！”
“我只是撿的！”
簡明玉緊跟著道：“但師兄沒有還給我。師兄既是在逍遙閣外撿到的，那不是我的也只能是我三姐的。”
“我不是不想還給你。”
“但是你已吃了”，簡明玉說得毫不相讓。話說完了，一想起“入魔”兩個字，還是難免心慌的。
他沒說話。
簡明玉沉吟道：“那師兄你今日攔住我，難道是藥吃完了？”
“沒錯，那藥為何一吃完就覺得渾身難受，怎么都不能壓得住”，說著，咳嗽了聲，“我只能來找你。”
“找我干什么，你不會還指望著我另外還有吧”，簡明玉說。
他似乎根本沒聽到簡明玉的話，只是一味得盯著簡明玉，就那么盯著：“你身上有好東西。”
簡明玉自然地縮了下，道：“你敢碰我！”
“叫我找找，叫我找找。找到藥我就走，師妹你放心，你一根頭發絲都不會少的。”
簡明玉眼睜睜看著那只手靠近，一時竟忘記了反抗。
就在這時，一道白光閃過，那師兄已踉蹌著后退了兩步。
蕭安世扶起簡明玉，關心道：“沒事吧。”
“沒事”，簡明玉搖搖頭，說，“他承認了，就是他。”
“凝神靜氣，調息一番”，蕭安世說著，直起了身。
“你是誰？”
蕭安世上下打量，道：“你想知道自己怎么了嗎？”
“他能不能救得回來”，簡明玉截口道。
那男弟子右手一張，命劍已在手。
蕭安世淡淡一笑，道：“殘殺同門在瑤光山是重罪，那入魔呢？”
“你說誰入魔！”
男弟子聞言一怔，掌中劍已出了手：“自拜山以來，我道心堅定，一路向前。這整座山上誰入魔我都不會入魔！”
蕭安世一轉身，人已消失了。
“聽聽你自己說的話，你不入魔誰入魔！”
蕭安世的聲音回蕩在空中，這時，邵千塵也出現在了現場。
一見金仙，男弟子腳下一軟，手上的命劍早就消失不見。
“光憑意欲殘殺同門這一點”，邵千塵道，“不需上稟戒律殿，本座今日就可以廢了你。”
“金仙饒命，弟子不是想殺人。不信金仙您只管問簡師妹，弟子真的沒有想殺了她。”
“所以說，你不是兇手，你是賊”，邵千塵說。
簡明玉截口道：“師尊，就是他，就是他拿走了我的藥瓶，他自己都承認了。”
邵千塵淡淡道：“就這些？”
蕭安世道：“金仙還是把人交給我吧。以瑤光山和仙界的關系，說不說出去，他今后在瑤光山都待不下去了。”
邵千塵看向了蕭安世。后者柔軟一笑，解釋道：“金仙博學，想來不會不知我在說什么吧。”
簡明玉截口道：“我不知道！”
蕭安世解釋道：“自創世至今，神與魔是區別最大的兩個族群。甚至于，連呼吸，都不能在相同的環境之中。剩下的，妖界中人和魔族相近，而凡人，則是和神族相近。”
“你究竟是誰，我怎么從沒在山上見過你”，那男弟子忽然說。
蕭安世瞧了眼，繼續道：“他現在已經開始不舒服了，只是呼吸著山上的呼吸，就不舒服了。”
“你說我入魔了！我怎么會入魔的？”
邵千塵緩緩道：“因為你取了不該取的東西，吃了不該吃的藥。在山上，不問自取，是為賊。做賊，也是觸犯門規的。”
簡明玉忽然想到了曲盈天，嘆了口氣。
邵千塵看了眼簡明玉，接著道：“你自己選擇吧，是我自此廢掉你的修為讓你下山好好生活，還是說冒險一試。”
“冒什么險”，簡明玉截口道。
“如何一試？”
簡明玉看了那男弟子一眼，又不說話了。
邵千塵道：“以你自身道心，堅定修行執念，從而抵抗魔意的渲染。”
“這是能做到的？”簡明玉看了蕭安世一眼，好奇道。
蕭安世解釋道：“理論上說，這是能做到的。”
“但只是理論”，簡明玉說著，嘆了口氣。
蕭安世還沒說話，邵千塵接過了話頭：“既然存在理論，那就意味著一定可以做到。至于為什么大多數人都做不到，本座想來是認為不是理論的錯的。”
男弟子忽然說：“弟子知道錯了。”
邵千塵道：“說下去。”
男弟子道：“但弟子一心想到，實在是想要試一試。”
“如果不行呢”，簡明玉說，“師兄你有沒有想過，如果真的不行，你會如何。”
男弟子道：“那就請金仙殺了弟子。一定要在弟子禍害三界眾生之前，殺了弟子。”
“那你跟我走吧”，蕭安世說，“到了我那里，至少你不會連呼吸都很難受。”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男弟子說。
蕭安世笑了笑，伸出手時碧海笛已在掌心。他看著那男弟子的神色，淺淺一笑，說：“還不錯，起碼認得本君。”
邵千塵道：“那妖君可要把他看好了。”
“沒問題”，蕭安世看了簡明玉一眼，道。
“現在嗎？”簡明玉訝然道，“不是說好了，帶我下山的嘛！”
蕭安世瞧了眼天色，道：“明玉你不妨利用這幾個時辰準備一下東西，我很快回來。”說著，一把扯過那男弟子的領子，兩人一起消失了。
簡明玉望著蕭安世消失的方向，喃喃道：“不知幾時我才能練到這樣啊！”
“等你飛升就可以了”，邵千塵輕輕說。
簡明玉自然一怔，尷尬道：“弟子方才是說出聲了嗎？”
邵千塵點了點頭。
簡明玉定定神，問：“師尊和蕭安世適才都出現的那么快，是因為你們料到了他會現身嗎？”
邵千塵沒有正面回應簡明玉的話，而是輕輕道：“自上山之前，你在人前甚少一個人。除非，是在后山上躲起來不練功的時候。”
簡明玉愣一愣，笑了。
邵千塵接著說：“之所以愿意給他個機會，是因為這個。”說著，自腰封中摸出個小瓶子，“就是這個瓶子吧。”
簡明玉的目光接連閃爍，道：“是這個瓶子。師尊自何處尋到的？”
邵千塵道：“光瑤閣的大門口。就是那個掛鈴鐺的地方。”
“是有人專門放在那里的”，簡明玉恍然道。
邵千塵道：“我猜著，他不去找你便一定會直接來找我的。就是難免有些遺憾，出了這樣的事，縱是他道心再堅定，他也不可能有機會飛升成仙了。”
簡明玉道：“會成妖？”
邵千塵道：“這個我就不清楚了。不過這世上的妖若是多幾個和蕭安世差不多的，那天下說不定都能安穩很多的。”
簡明玉眨眨眼，道：“那……”
邵千塵道：“早去早回。有他在，想來也不會出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