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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潔平靜地說:“在小薇8歲那年,我們搬到了縣城里。從此,我一直開著理發店。做頭發,化妝,這些事情我很熟悉。時間比較緊的時候,小薇來不及找專屬化妝師,有時我也給她化妝。去天陽參加活動的時候,我也去了。活動前一天晚上,在車庫碰到了楊濤那個王八蛋,他威脅了小薇。然后小薇他們談事去了,我偷偷跟蹤了楊濤,發現了他的住處,看見他女朋友穿著一身紅裙子進去了。第二天,小薇參加活動了。我逛了一天商場,終于買到了相似的衣服。晚上,我去找楊濤,拿了一張銀行卡。我告訴他里面有30萬,警告他今后不要再找小薇。他說他跟小薇是一夜夫妻百日恩,他不會那么絕情,今后不再找小薇了。我根本不相信他,本來沒有下定決心殺他,可是聽他說一夜夫妻,我想到他曾經是小薇的秘密男友,小薇被他騙財騙色,我終于下定了決心。他說要請我喝杯酒,他就去樓下餐廳倒酒了。我在樓上,偷偷到樓梯邊,看見他往酒里放了藥。他讓我陪他,我沒同意,沒想到那個賤人居然連我這個老太太都不放過。他說給我時間想想,就去衛生間了。我趁機調換了杯子,他出來以后,我假裝同意了。我們喝下了酒,然后他就去洗澡了。過了幾分鐘,我去衛生間一看,他已經暈倒在了浴缸里。我輕輕把他的腳抬高,他就滑落到了浴缸里,手擺了幾下,就不動了。之后,我用一樓的拖布擦了地,用抹布把所有器物上的痕跡都擦掉了。從樓里出來后,把抹布扔在樓下的垃圾桶里,然后離開了那兒。”
黃一為說:“你為什么要把所有的地板和器物都擦了?好像沒有這個必要吧。”
李潔有些絕望地說:“楊濤那個混蛋曾經是小薇的秘密男友,我擔心筱薇曾經多次來過這兒,可能會留下很多痕跡,所以我就全給擦了。”
“你清理現場大概用了多長時間?”黃一為問。
“不太清楚,大概半個小時吧。”她說。這與監控錄像反應的時間基本一致。
黃一為問:“為什么要扮成曹玉的模樣?”
“曹玉是誰?”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噢,應該是楊濤的女朋友。我扮成她當然是嫁禍給她。”
黃一為播放了天陽案現場紅衣女人出入小區的視頻,問:“這是不是你?”
“是。”李潔點了點頭。
“說說你是怎么殺死米柯琪的?”黃一為問。
她長出了一口氣:“同樣的方法。我買了與駱敏同款的衣服,畫了同樣的妝,敲開了房間的門,趁她不備,用紗巾勒死了她。我正要清理痕跡,我的手機突然響了,我嚇了一跳。筱薇給我打電話了,她有點感冒了。我就先回到房間里,安排她吃完藥。我不能馬上出去,怕筱薇發現了,于是躺在了床上。也許是累了,我睡到早上六點多,突然醒來。一想到痕跡還沒清理,我就急了。好在我們住在同一個酒店,我在樓道口看見了工作車。我扮成一個老太太的模樣,推著工作車,拿門卡開了門,用車上的一條浴巾清理了所有痕跡。最后把工作車放回原處,回到了房間。”
“你化妝用的衣服,還有兇器紗巾在哪兒?”黃一為問。
“在賓館房間的行李箱里。”她說。
黃一為冷冷地說:“你說的恐怕不是實話吧?”他播放了天陽案里老太太出現在案發小區的視頻,因為剛才李潔只說了稷州案里,她扮演過老太太。
“這么不起眼的一個老太太,還是被你們發現了。”她苦笑了一下說,“我扮成不同的人先后去楊濤家,沒想到還是沒躲過。這個是我故意做的,我想混淆你們的偵破方向。我更沒想到,兩個地區的公安聯合辦案了。”
專案組萬萬沒想到,兇手是一個年齡將近60歲卻相貌年輕的女人。蘇隊派人取來了李潔所說的證物,在兩件衣服的內襯里發現了皮屑,皮屑的DNA與李潔完全一致。紗巾上發現了李潔、李筱薇和米柯琪三個人的皮屑組織。
黃一為問:“紗巾上為什么會有李筱薇的皮屑組織?”
李潔淡淡地說:“紗巾本來就是小薇的,有她的皮屑很正常。”
黃一為總覺得這些更像是李潔提前準備好的,于是讓李潔當場把自己打扮成曹玉的模樣。經過一小時的化妝打扮,李潔的模樣果然就是一個活脫脫的曹玉,大家非常驚訝。黃一為問:“模樣我們看到了,動作你是怎么模仿的?”
“我見過曹玉走路,我能模仿。”說完,她就走起來,果然很相似。
“你為什么能模仿得這么像?”黃一為問。
她笑了笑:“開了三十多年理發店,我見過的人太多了。我很熟悉人的表情和動作,要不然我怎么知道如何跟顧客聊天。小薇也經常聽我的建議,我會告訴她演得像不像。我也在小薇主演的電影里演過一些小角色。”黃一為確實聽彭鷹說過,李筱薇有時會讓自己的下屬演角色,李潔說的話似乎合情合理。
把李潔暫時押到了稷州第一看守所。結果始料未及,可是證據確實如此,專案組只好先釋放了李筱薇,免得媒體把這件事發酵到不可收拾。
黃一為回到住處,耳邊已經響起了皮鵬均勻的呼吸聲,可他卻怎么也睡不著。腦子里反復思量著案情細節,雖然黃一為覺得哪里不對,但目前還是沒想出來。黃一為想來想去,不知不覺睡著了。早上6:00左右,黃一為被手機鈴聲驚醒了。電話是夏支隊長打來的,他聽到了一個驚人的消息:李潔在看守所自殺身亡了。
專案組緊急奔赴第一看守所。由于李潔被押過來時已經是晚上,先關在了臨時監舍。凌晨5:50,獄警巡查的時候發現,李潔用外衣把自己吊在門上,人已經死亡了。按照常理推測,李潔應該是畏罪自殺了。
專案組大多數人也是這么想的,但黃一為據理力爭:“本案的證據還沒有完全落實完,李潔自殺可能是為了逃脫罪責,也可能是掩護真正的兇手。”
閻隊沒有想清楚,一言不發。蘇隊堅決反對黃一為的想法,夏支隊長不置可否,讓黃一為拿出證據來證實自己的看法。
黃一為穩定了一下情緒:“我一直在懷疑李筱薇,要說恨楊濤,誰能有李筱薇恨楊濤?敲詐勒索,騙財騙色,李筱薇最想殺了他。可是李潔說是她干的,我們當場見識過她的化妝技術,也見識過她的模仿能力,好像一切都被推翻了。我覺得線索一下子都涌了出來,案子就這樣破了,我的直覺告訴我這一定有問題。”
“直覺?我們破案定罪是講證據的,不能靠直覺。”蘇隊立即提出了反對。
閻隊比較慎重:“我認為一為的想法值得考慮,我們的證據還不夠扎實。”
彭鷹有點怯生生地舉了一下手:“各位領導,我有一個想法。”
夏支隊長看看他:“有想法就說,集思廣益嗎。”黃一為沖他點點頭。
得到黃一為的鼓勵,彭鷹自信了一些。他清了清嗓子說:“我們只見過李潔在現場的模仿,可我們并沒有檢驗現場采集的兩段視頻。李潔說年輕女人和老太太都是她扮演的,我們不能光聽她說,是不是應該直接把證據比對一下。我覺得把天陽案和稷州案里采集到的視頻,一共是4段視頻,作一次對比,看能不能驗證為同一人。計算機軟件應該比人準確一些。”多數人很認可這個思路,但也有人反對。
夏支隊長還是決定做一次比對,彭鷹調出了這四段錄像,導入比對軟件中,忐忑地按下了回車鍵。一分鐘后,結果出來了,兩個案子里年輕女性不是同一人,老太太為同一人,但年輕女性和老太太不是同一人。大家立刻歡呼雀躍起來,蘇隊等持反對意見的人都驚呆了。最可惜的是李潔已經死了。夏支隊長反復確認結果的準確性,彭鷹建議把省廳的崔國興請來再做一次鑒定。崔國興是省廳的圖偵專家,也是彭鷹的師父。
崔國興來了,認真進行了比對,與彭鷹得出的結果一致。得出這一結論,為黃一為打開了思路。黃一為讓彭鷹截取了李筱薇來局里時走在過道里的視頻,然后請崔國興與兩個案子里年輕女性的走路視頻作比對。崔國興設定了對比參數,開始比對,比對結果不一致。第二次提升了對比參數,驚奇地發現三段視頻里的女性為同一人,大家很興奮。夏支隊長看到前后的對比結果以這么大的出入,為慎重起見,請崔國興反復作了五次對比,結果仍是一致的。
崔國興解釋了這種現象:“第二代軟件有10項對比參數,第三代軟件有18項對比參數。每一項對比參數對應人體的一個部位,也就是說參數越多越準確。彭鷹比較的結果中兩個年輕女人不一致的原因是兇手在故意模仿別人,所以本來就不一樣。我做的比對中運用了比較多的參數,在細微處辨別,找出了相同點。原先的對比參數只檢測走路時運動幅度比較大的部位,新增加的參數會對比運動幅度比較小的部位,因為要模仿一個人,大多數人會模仿運動幅度比較大的身體部位,運動幅度比較小的部位經常被忽略。由于成長環境和教育環境的差異,模仿得再像,也很難做到細微部位和細微動作完全相同,這就是模仿別人時最可能留下的破綻,這也是我們甄別犯罪分子的重要依據。”
“我們明白了。”黃一為帶頭鼓起掌來,現場響起了熱烈的掌聲。
夏支隊長和崔國興握了握手:“老崔,謝謝你!”
閻隊和黃一為擁抱在一起:“一為,真有你的,幸虧你堅持了。李筱薇果然參與了作案,這回她跑不了了。”
送走了崔國興,夏支隊長告誡大家:“李筱薇是當紅明星,一定要有確鑿的證據,才能抓他。目前我們只有三段視頻,她完全可以賴在李潔身上,所以我們要再找其他證據。”
黃一為說出了自己的新想法:“李潔對于犯罪現場的描述細致而富有邏輯,我們一度相信了她的說法,我認為她一定去過犯罪現場,而且可能直接參與了作案。否則,她扮成一個老太太后怎么進入楊濤家?楊濤為什么大半夜給一個老太太開門。因此我推測李筱薇作案離開現場后,李潔隨后進入,清理現場,這樣更利于掩人耳目。一人負責殺人,一人負責清理現場,配合得當,可以混淆偵查方向。稷州案時兇手和死者住在同一個酒店,所以不需要交通工具。破綻在于天陽案時,兇手住在酒店,而死者住在家,兩個地點有一定距離。”
蘇隊覺得自己以前的判斷太魯莽了,一直在認真思考:“你的意思是她們做案時有交通工具。”
“對。我就是這樣想的。”黃一為進一步解釋了自己的想法,“交通工具可能是出租車,也可能是滴滴快車,也可能是共享單車,也可能是李筱薇自己的車,或者是其它方式。”黃一為把這些方式都寫在了白板上,繼續說:“出租車和滴滴快車比較便捷,看起來比較有可能。如果我是兇手,我不會選。因為出租車和滴滴快車上有定位系統,車內有攝像頭,軟件后臺還有訂單記錄,容易留下證據,我認為可以排除。共享單車本身沒有攝像頭,但馬路上有天眼,容易拍到騎車人的畫面,我認為也可以排除。其它方式暫時沒想到,所以只剩下一個方式,就是李筱薇的保姆車。”
蘇隊說:“這幾天調查時,我見過那輛車,是一輛豐田塞納。”
黃一為對彭鷹說:“這樣的車不算多,應該很好找,你與天陽那邊聯系一下,找一下12月15日晚上,案發小區周圍的天眼,追蹤豐田塞納的行車軌跡。”
彭鷹立即開始了操作,經過半小時的漫長等待后,畫面切了過來。在案發小區外面500米外的路邊,看到了豐田塞納,司機正是李筱薇的司機季東山。監控清晰地拍下了紅衣女人和老太太先后下車,又先后上車的全過程。彭鷹很自責,沒有查看到這些畫面。其實不怪他,小區門外的天眼,已經看過多次了,誰也沒有沒想到查500米外的監控。
黃一為想了一下:“立即查一下季東山近兩個月內有沒有大筆資金轉入帳戶。”
負責調查李文娜銀行帳號的兩位民警想起了手頭有李文娜的銀行流水記錄,迅速翻找起來,終于找到了李文娜轉給季東山8萬元的記錄。根據銀行流水記錄來看,季東山每月的工資是15000元,這8萬元可能會是一種交易。
夏支隊長當即下令:“定位季東山的手機信號,傳他回來問話,限制李筱薇的行動,禁止她私自離開稷州。”
季東山的手機信號目前在北環高速,由西向東行駛。蘇隊和閻隊立即帶人前往北環高速。截停季東山后,發現李筱薇不在車上,車上只有季東山和梁嫻。詢問之后,才知道季東山把李筱薇送到了稷州汽車站北站。閻隊把季東山押回市局審問,蘇隊立即奔赴稷州北站,李筱薇可能要逃。蘇隊在購票處查到李筱薇已經買了前往新禹縣的大巴,她老家是稷州市新禹縣,李筱薇可能會逃回老家。蘇隊立即查詢了最快前往新禹縣的大巴,下一趟還有25分鐘出發,車上沒有李筱薇。5分鐘前,有一趟剛出發,蘇隊立即讓所有警車拉響警笛,全速向新禹縣方向追去。
15分鐘后,追上了那輛大巴,車上依然沒有李筱薇。蘇隊立即向夏支隊長報告了情況,并建議:“李筱薇可能沒坐大巴,使用了其他交通工具,但我認為李筱薇的目的地仍然是新禹縣。我建議立即讓閻隊到汽車站調取監控,查找李筱薇的去向。我們這一隊繼續前往新禹縣,由閻隊給我們提供線索。立即定位李筱薇的手機,并隨時把李筱薇的位置通報給我。”夏支隊長同意了蘇隊的建議,可惜的是李筱薇的手機已經關機了,無法搜索信號。
彭鷹調出了進站口和出站口的監控,發現李筱薇根本沒有進站坐車。在站口,她上了一輛出租車,車牌號是稷AL5023。閻隊讓出租車公司定位了那輛出租車,車正在稷新公路距新禹縣10公里處向稷州方向行駛。閻隊立刻把情況通報給了蘇隊,蘇隊正準備進入新禹縣城,立即調頭追上了那輛出租車。蘇隊拿出手機里李筱薇的照片讓司機看,司機確認乘客就是李筱薇。司機師傅反映,他把乘客送到了一個叫李潔美發的地方,那地方好像是個理發店。蘇隊知道那就是李潔在新禹縣時開的理發店。
蘇隊到理發店的時候大吃一驚,因為他們發現了李筱薇的尸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