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茉一直坐在桌前,耐心等阿侃吃完。阿侃不敢耽誤,趕緊兩口扒完,便收拾了碗筷遞給身旁伺飯的小仆。
兩人同正好要上朝的溫衛行道別后,便一起來到溫府三房的小廚房。邱茉提前將她釀好的香酒:蘇合香酒放在了廚房的案桌上,就等著阿侃來后,再掀開封酒的土蓋和油紙。
阿侃揭開蓋時,一股辛香醇厚的香味撲鼻而來,那酸酸甜甜的味道,還沒品嘗,便讓他唇齒生津。邱茉接過酒壇,給他少倒了一小杯,只見那酒水呈琥珀金色,甚是好看。阿侃稀罕地端起酒杯小抿了一口,頓覺渾身舒暢,神清氣爽。酒水入腹后,一股暖氣緊隨著從丹田直沖而上,仿佛將剛入冬的沁涼瞬間融化消散掉了。
“嗯,姐,好喝!……就像是……小時候天寒地凍,老頭突然塞給我一個熱包子的感覺。”阿侃緊接一口將整杯酒喝掉,然后咧開嘴笑嘻嘻地又將杯子伸到邱茉面前,想要再來一杯。
邱茉伸手給了他一記毛栗子,這毛孩子,那么小就愛貪杯。
但看著他賊兮兮抱頭鼠竄的樣子,她又禁不住莞爾一笑,開口說道:“你喜歡就好。這壇酒,是姐姐送你的賀禮。”
阿侃一愣,隨即恍然大悟!
肯定是師傅昨天在姐姐面前狠狠夸獎了自己。阿侃一時心頭暗爽,不過很快又變得不好意思起來。他覺得昨天的表現根本算不了什么,當時若沒有師傅帶他,就憑自己,他根本就不是五皇子那群跋扈隨從的對手。
“那個……姐姐,若是因為昨天秋狩之事,那弟弟真的愧不敢當……”他撓撓頭,有點心虛地將酒杯收到身后。
邱茉看著他臉上的表情,知道他沒明白自己的意思。她輕嘆一聲,穩定了一下心神,還是決定直接同阿侃說出事情的真相。
:“阿侃,接下來我要同你說一件重要的事,一件攸關你身世的事情。”
阿侃心頭咯噔一跳,表情變得疑惑且認真,身板也不自覺挺直起來,僵硬地立在了邱茉的面前。
“姐……姐姐,你說什么?”
邱茉對視著他的雙眼,同樣認真且嚴肅地跟他說道,
“阿侃,你乃渤海高氏出身。你的親生父親乃宕州渤海高氏的家主。而你昨日在你師傅營帳中見到的兩位客人,一位是高氏主脈的長輩,另一位是與你有血緣關系的親叔叔。”
阿侃瞠目結舌,他一時不知該做何反應,只能震驚地瞪圓了眼睛看著邱茉。
“……不,姐,這怎么可能?”他搖著頭喃喃自語,臉上滿是不可置信和慌張。
有血緣關系的親人?他過去想都不敢想的存在。
那么多年過去了,在他習慣了分離,習慣了失望,終于接受現實,融入到姐姐和師傅給予的溫情之后,這已經被他放棄的奢望,又突然以這種措不及防的姿態闖進他的生活。
所以呢?他又要離開這里了嗎?阿侃不知道自己是該哭,還是該笑。
“有……什么依據嗎?”阿侃木木地說。憑什么他們說他是,他就一定是?
“你背后左腰處的印記,并非天生就有。它是渤海高氏男丁的徽記。”邱茉再不忍,也已經開弓沒有回頭箭了。她看著阿侃這幅面無表情的樣子,知道他現在同昨晚的自己一樣,心里五味雜陳,無所適從。
她朝前一步向阿侃靠攏,伸出右手想輕輕地撫拍他的肩膀,希望能給他一些支持,讓他度過這段震驚期。
只是這一小小的動作,卻將此時如同驚弓之鳥的阿侃,嚇了個踉蹌。
他控制不住自己地躲了一下,然后又突然反應過來。剛才碰他肩膀的不是旁人,是他最信任的姐姐啊!
“對不起,對不起姐姐……”他有點慌,邱茉仿佛看到了幾年前,那個剛剛被邱茉接到身邊時戰戰兢兢,生怕做錯事的孩子。
“阿侃,你別這樣……”邱茉終究還是沒忍住眼淚,她哽咽著再次靠近阿侃,抱住他溫柔地說道,
“無論你選擇留下或是回去,姐姐和師傅都支持你。”邱茉細軟的聲音在阿侃的耳邊響起,這是一種支持的力量,讓他可以放心地決定自己前路的底氣。
“姐……你讓我想想……”阿侃平復了許多,但他的心還是有點亂。前面十年的人生,苦難太多,甘甜太少。以至于現在,太多的幸運砸到頭上,他卻有種無法承受的感覺。
“好,不過阿侃,還有一件事我想告訴你。”看阿侃情緒好了一些,邱茉決定還是將所有事情毫無保留全盤托出。關于阿侃父母的事,她不想再瞞著他,早說晚說,這一關他總是要過的。
“你的親生父母,在你走失之后過于悲痛,已不在人世了……”
阿侃沉默了。
過了許久,阿侃那低垂的眼睫才開始顫抖起來。他喉嚨滾動著,甚是艱難地吐出五個字。
“他們……過世了?”
邱茉看著他那已經蒼白得沒了血色的臉,咬牙點了點頭。
阿侃閉緊雙眼,許久之后,一滴晶瑩的淚從他的左眼滑落。
“我知道了……”他低低地呢喃了一句,聲音嘶啞。“對不起姐姐,我想回房了……”
說完這句話,他還沒等邱茉回復,便掙開了她的懷抱,扭頭轉身離開廚房。
邱茉有點后悔,她是不是又著急了?
她惶惶不安地看著阿侃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之中,但終究還是忍住了沒有叫住他。隨后她伸手敲了自己的額頭一記,無奈地嘆了口氣,將蘇合香酒的酒壇蓋子合上。
相信他吧,以前那么難都過去了,阿侃以后的日子,一定會越來越好的。
有些事,旁人幫不了他,只有自己想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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