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進林!你可知罪!!”
大理寺內,主審捉錢令史套利案的大理寺丞黃暉怒目瞪視著跪伏在地的前任捉錢令史田進林。
“下官冤枉啊!冤枉啊!”
田進林的喊冤聲凄厲響亮,似乎恨不得把喉嚨吼破。然而,這種喊冤沒有任何用處。
“冤枉?”黃暉氣憤難平,一把將桌面上的卷宗砸向他,“你一堂堂捉錢令史,竟然敢串聯同僚,指使地痞流氓,強迫百姓以六千文做月納息銀。若是有人還不起,便濫用私刑,迫其賣兒賣女,逼良為娼!!簡直是無法無天!這樁樁件件,都記錄在你面前的卷宗里,你睜大你的狗眼給我看清楚了!”
“上官饒命!上官饒命啊!小人并不知道會發展成這樣……”田進林哭喪著臉哀求道,“小人也是受了手下人的蒙蔽,才會一時失察……”
“你還敢胡說!!你的手下皆已伏法,他們全部供認你便是主謀。況且,還有其他捉錢令史的供述,白紙黑字,容不得你抵賴!”
田進林一邊磕頭請罪,一邊顫抖著聲音說道:“下官愿將所獲多余錢款悉數交付,望大人網開一面!”
“你想得倒是挺美的?!”黃暉冷哼一聲,喝道,“你且去問問那些被你略賣了的婦孺弱小,問問他們同不同意對你網開一面?”
田進林聞言渾身一震,臉上露出絕望的表情。
“依我大唐《唐律疏議》:以暴力脅迫,賣人為奴婢者,均處絞刑。現案情清晰,證據確鑿,容不得你抵賴!來人,將犯人押入大牢,所有卷宗及堂上供詞,呈刑部復審!”
大理丞說罷,兩名衙役應聲上前抓住田進林的雙肩,不顧他的苦苦哀求,將他拖出審訊室。
等待田進林的將只有死路一條。
今日一早,坊門剛開,長安田氏的主母,田娘子的嫂嫂沈娘子便帶著一眾仆婢,哭哭啼啼地趕到邱家三房院中。
“小姑子啊!你這次一定要幫幫你的親兄長啊……”
田娘子看著已經哭倒在她面前的嫂嫂,心中亦是一陣揪痛。
雖說她與娘家,因之前田阿郎與邱茉議婚之事鬧得很不愉快。但畢竟事情都過了兩年之久,況且是自己親生兄長遭此惡事。她與田氏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今田家遭逢如此難事,她又怎能不憂心?
“嫂嫂,你先別急。兄長之事,我僅是略有耳聞,你再將個中緣由,細講予我聽聽。”
沈娘子抹了把淚水,哽咽著說道:“小姑子……夫君的案子定的是死罪!目前……大理寺都審過了,若是刑部復審再過,將案子呈到了圣上面前……那……那就肯定沒救了!”
“死罪……”田娘子喃喃念叨著。她的腦海中浮現出兄長的樣貌,心里更加悲傷。她顫抖著唇說道:“兄長怎會如此糊涂,竟犯下如此滔天罪行?”
“小姑子……你也莫要埋怨你兄長,他也是為了這個家!”沈娘子連忙說道,“這捉錢令史的差事,每人每年能支配的公廨本錢才不過區區五萬錢,那月納息錢也是規定死的,只能設四千文。其中大半,還要繳予國庫,充作京官俸祿。你說僅憑你兄長一個人的本錢,怎么可能養得活田家那么大一家子?”
田家的老本行本來就是民間放貸。以前在洛陽,政局動蕩,皇帝尚且自顧不暇,田家又有遠親河南源氏的幫持,私刑逼賣那簡直就是慣用的手段,根本就就不會有什么官差衙門會上門來找田家的麻煩。不過到了長安城后,田家收斂了。
田家主子田進林剛成為捉錢令史時,也是有顧慮的。畢竟一朝天子一朝臣,大唐現在是李氏坐擁天下,行事與之前的隋朝楊氏諸多不同,他也不敢輕舉妄動,不敢貿貿然再用舊時的辦法斂財聚富。
不過時間久了之后,田進林就發現了貓膩。這貞觀初年,百廢待興,皇帝老子自己也缺錢啊。朝廷對捉錢令史的任命越來越泛濫,監管也越來越松懈。他便從中看出了商機,想出了個餿主意,將其他捉錢令史的本錢授信都匯集到自己手里,由他統一放款,收息每月多兩千,充作是他的“管理費”。
聽了田進林的提議,諸多與他一樣的捉錢令史很爽快就答應了。
原因也特別簡單,大部分的捉錢令史本身便是商賈,自己有世代經營的產業。去朝廷領了這差事,不過是為了巴結官府。很多人甚至都不會去民間放貸,而是直接從自家商行支領了銀錢去付這份月息。
現在有人代為效勞,不僅不用再從自家掏錢出來,而且那多余的管理費也不用自己出,何樂而不為?
至于那些最底層的小老百姓,誰會關心他們的死活?
最后,田進林得到了眾多同僚的支持,又買通了上一級的官員,便也就大大方方地在皇帝眼皮子底下重操舊業,做起了高息迫賣的老本行,直到那位司門令史受賄案被皇帝釣魚執法抓個現行,將他也牽涉了出來。
田娘子真不虧是黑心黑肝的田家人,她聽完自家嫂子的描述,竟然還覺得嫂嫂說得不無道理。她只怪唐朝的律法太過嚴苛,而自己的兄長辦事又太不當心,竟然那么輕易就被官府拿到了證據。
“嗚嗚嗚……說起來……這事還要怪到你們邱家二房那小娘子夫家身上……”沈娘子擦干淚水,忿忿不平道,“那邱三娘子,怕不是對我們田家有怨懟,竟然讓她夫家去查你兄長的公務,還攛掇那些還不出錢來的破落戶,聯名舉報你兄長,這才會鬧成現在這幅狀況……”
田娘子眉梢微揚,訝異地看了嫂嫂一眼。
“還有這種事?!嫂嫂是如何知道的?”她咬牙切齒地問道。
“你阿嫂我雖是個婦道人家,但你兄長的道上還是有些人脈的,一問便知。”沈娘子擦著眼角的淚花答道。
“哼,沒想到啊沒想到……竟然是她?”
田娘子咬緊了牙關,恨恨罵道。
沈娘子連忙附和道:“我們田家,不能被她如此欺負了去!小姑子,她能召集那些破落戶抓你阿兄,難道咱們不能找人嗎?”
“找誰?”田娘子皺了皺眉,不知嫂嫂所指為何。
“找燕王啊!”沈娘子說道,“你可別忘了,咱們儷兒現在可是燕王的掌中珠心頭肉。若是他愿意從中斡旋一二,在刑部復審時將此案反轉,那你兄長便有了一線生機!”
田娘子沉吟片刻。“你說的對,我知道該怎么做了!”她恨恨說完,轉身向外走去,腳步匆匆。
“小姑子,你干什么去啊?”沈娘子一下沒反應過來。
“去找儷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