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恢復默認
作者:峨眉劍客
聽旭冬說嚴、陳二人遣人來報夏稅已經征收完畢,請自己前去議事,顧云霽便不再繼續停留,和張翠英打了個招呼之后,就前往敘州府衙。
府衙內,嚴正謙和陳循洲已經等在那里,一見到顧云霽,嚴正謙又端起他那副招牌假笑,熱情地道:“唉喲,顧大人可算來了,我們已經等了你好久了。”
顧云霽淡淡應過一聲,看了眼放在桌上的賬冊,又似笑非笑地看回到二人身上:“前兩日我向陳大人討要賬冊,想看一下征稅進度。結果大人說征稅才剛開始,緩兩日再給我,怎么緩來緩去,就緩到糧稅都收齊才通知我呢?”
陳循洲干笑兩聲:“那是……我對征稅的進度判斷有誤,我本以為還要個十天半月呢,沒想到手底下的人動作這么快,今日晌午就把夏季糧稅收齊了。也是辛苦他們,等過段時間閑下來了,多給他們發一份津貼。”
顧云霽敷衍一笑,沒說什么。
這是顧云霽頭一次出京任地方官,剛到敘州府的時候,他還對自己的同僚——特別是知府、同知抱有極高的期望,期待著和他們共治州府。
后來隨著了解的深入,他發現嚴正謙和陳循洲這二人根本不值得與之合作共事。道不同不相為謀,從高產洋芋的推廣開始,顧云霽就沒指望二人能幫上什么忙,只管做好自己的事情。
再到后來,他和嚴正謙有了一次撕破臉皮的爭吵,這才發覺二人從里到外都爛透了。
嚴正謙即將離任,心思早就飛離敘州府,滿腦子都是如何美化自己的政績,討好上官打點關系,為自己的升官發財鋪路。
陳循洲的家族在本地勢力頗大,族人欺壓百姓魚肉鄉里,無不是得到了他的授意和默許。和嚴正謙一樣,他同樣也沒想著治理州府,而是盤算著如何為自己獲取最大利益,并將這份利益延續下去。
而如今,三人雖還維系著表面上的和平,實際上嚴正謙和陳循洲早已站在一起,隱隱有合伙對付他的趨勢。
顧云霽關系硬,背景大,他們不敢明著針對,于是便選擇孤立他,將他排斥在敘州府衙的權力中心之外。
譬如這回的夏季稅糧征收,顧云霽從頭到尾都沒收到過任何匯報,也不知道其中任何收稅細節和事務,除了唯一的一次——也就是現在,告訴他敘州府的夏季稅糧已經征完了。
對于二人這種行為,顧云霽心中冷笑,覺得有些荒唐。
嚴正謙也就罷了,反正他要調走,走之前稍微得罪了顧云霽也沒什么,畢竟天下之大,將來遇上的可能性小之又小,他基本沒有和顧云霽打交道的機會了。
至于陳循洲,饒是顧云霽也忍不住在心里罵他一句蠢貨。他和嚴正謙不一樣,他跑不掉,只能一直待在敘州府,將來和顧云霽抬頭不見低頭見,今日鬧得難看,以后等嚴正謙調走了,難道就不怕顧云霽騰出手來對付他嗎?
孤立就孤立吧,顧云霽是敘州府的通判,府內但凡是大事,沒他簽字不行。二人也就只能在一些小事情上孤立他了,遇見重大決策,還不是不敢將他排除在外?顧云霽懶得計較。
客套的場面話說完,見顧云霽一言不發地翻起了賬冊,嚴正謙適時在一旁說道:“今年雖然遇上大旱,但夏糧征收的總體情況還是不錯的,總共收上來了九萬余石糧食。等過兩天,我就和陳大人前往布政司……”
“多少?”
顧云霽翻賬冊的動作一頓,抬起頭來難以置信地道:“今年春夏之際的旱情那么嚴重,糧食大減產,敘州府往年也就是交九、十萬石的稅糧,今年怎么可能收得到九萬石糧食?!”
嚴正謙訕笑道:“今年的旱情看著雖然是有些嚴重,但實際情況其實還好,沒有我們想象中那么糟糕。百姓們家中倉廩豐實,收的稅糧自然多。”
“倉廩豐實?”顧云霽被氣笑了,把手中賬冊啪地一聲合上,“嚴大人,您說這話自己不覺得臉紅嗎?今年的糧食收成到底如何,想必您比我更清楚。”
“別的不敢說,就說府城周邊一圈的農田,我都去看過。也就江岸兩側還好些,其余的田地減產三成到五成不等。從二月春播到五月中旬末,連著三個月沒有下雨,一些稍小一點的河流都快被農人給挑干了。”
“就這種情況,嚴大人告訴我‘旱情沒有那么嚴重’、‘實際情況其實還好’,您覺得我會信嗎?”
嚴正謙被他堵得表情有些不自然,強行解釋道:“……顧大人也說了,你只看了府城周邊,遠的城鎮的情況真的沒有那么糟糕,只減產一二成是普遍現象。”
“反正不管怎么說,九萬石的稅糧是收上來了,實實在在,沒有半分作假。征糧過程中也沒有任何暴力催稅現象,顧大人可以隨便去一個農戶家打聽,問問他們,我們是不是按照朝廷二成的稅糧征收的,可曾暗中加稅逼糧?”
說到這,嚴正謙強撐出一副理直氣壯的模樣,目不斜視,卻唯獨不敢直視顧云霽的眼睛。
今年糧食大減產,如果依照正常標準征收,能收上來六萬石糧食就算不錯。顧云霽原本以為二人就算想多征些糧,也最多征到七八萬石的樣子,沒想到竟然征上來了足足九萬石,可想而知陳循洲對名下佃戶的逼壓有多嚴重。
那么這樣一來,為了平賬冊,他們肯定做了很多手腳,這賬冊上面的征糧數據估計大半都是假的,看不看沒有什么所謂。
這樣想著,顧云霽把賬冊往桌上一撂,淡淡道:“既然夏稅已經征畢,糧食也實實在在地收上來了,我再多說沒有什么意義。只是我要提醒二位大人,有些事糊弄我可以,但別把自己也糊弄進去了。”
說到這,顧云霽轉頭看向陳循洲,朝他涼涼一笑:“特別是陳大人,這次夏稅征收,陳家作為本地的大戶,田地甚多,陳大人一定出了不少力吧?可真是辛苦了。”
陳循洲眼神飄忽,心虛地笑了笑,沒說話。
看著二人的那副虛偽面容,顧云霽突然覺得有些沒意思——一個州府內,最核心的三位官員之中有兩個人都是這種樣子,這個官場真的要完,大夏也遲早要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