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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一走,餓了一整個白天的學生們就餓虎撲食似的沖進食堂打飯,那瘋狂的樣子把打雜的仆役都嚇了一跳,烏泱泱的一群人餓得眼睛發紅,好似要把食堂里的所有活物生吞了一般,再也不對菜色挑挑揀揀,逮著什么吃什么。
“啊嗚,嗯、咳咳咳……”一個學生狼吞虎咽地把自己給嗆住了,連忙又去找水喝,“啊——可餓死我了,我感覺我現在可以吞下一頭牛!”
“誰不是呢,從早上到剛剛進食堂前,我就吃了一個包子,一整天吶!一個包子!我差點沒交代在這。”
“你比我聰明,包子雖然不頂餓但也還好。我早上喝了兩大碗粥,太陽剛升起來沒多久我就尿急了,又害怕在御前失儀,就那么憋著,憋得我臉都紫了!直到后面陛下休息去了,我才敢去茅房!”說著,這人搖搖頭,又往嘴里塞了一大口飯。
俗話說半大小子吃窮老子,這些餓了一天的大小伙子們吃起來更是沒個節制,來不及細嚼慢咽就往肚子里吞,好幾個人被噎得直翻白眼。
陳河見了,忍不住敲敲桌子,對著面前一個吃了三碗面還準備再去拿幾個饅頭的學生道:“吃慢一點,沒人跟你們搶,吃那么多肚子裝得下嗎!”
說著,他自己的肚子也咕咕叫起來,聞著飯菜香味,陳河再也端不下去先生的架子,三兩步就跑去打飯,顧不得學生們了。
顧云霽幾人這邊,蘇旗也是餓得一口氣吃完了三碗飯一碗面條,然后摸著肚子發出滿足的一聲喟嘆,轉頭卻發現顧云霽吃得不緊不慢,一點都不像餓狠了的樣子,不解道:
“你不餓嗎?”
“餓啊。”
“那你怎么吃得這么慢?”
“因為我有這個。”顧云霽一邊吃飯一邊掏出個小盒子,“這是人參片,餓的時候含一片,雖然不頂飽,但能補元氣,比什么都不吃好多了。”這還是縣試的時候顧開禎給他的,他沒怎么吃,就帶到了書院,沒想到真的派上了用場。
看著蘇旗一臉驚奇,顧云霽有些疑惑:“按理說,這人參片還是上朝官員吃得最多,上朝時辰又早站得又久,含一片就能頂好久。你沒聽定國公說過嗎?”
蘇旗搖搖頭:“我父親是武將,大多時候都在外面帶兵,很少回京上朝,沒聽他說過這個。倒是他每次下朝后都餓得不行,一下子能吃好多。”
看來定國公這是全憑身體好硬抗下來的,真不愧是爺倆,顧云霽心里默默道。說到這,他又想起白天蘇旗和景豐帝關系很好的樣子,于是問道:“你跟陛下很熟嗎?你們看起來好像很親近。”
蘇旗嗐了一聲,見四周沒人注意他們這邊,便湊過來說道:“當今陛下才二十出頭,也就大我那么幾歲。小時候我們都在國子監讀書,我經常調皮搗蛋,先生總罰我。別人都離我遠遠的,只有陛下心好,每次都替我求情。”
一旁的程炎忍不住開口道:“陛下還會替你求情?真看不出來。”
“那是自然,那時候陛下還是趙王,先趙王早逝,陛下小小年紀就襲了爵,身邊雖無長輩教導,但為人穩重端方,行事規矩,大家都贊他聰慧懂事。”
顧云霽問道:“所以陛下是因為這個登上帝位的嗎?”
“或許吧。”提起往事,蘇旗目光悠遠,“先帝無子而崩,大臣們就推舉先帝的堂弟趙王——也就是陛下,繼承大統。那之后,我就很少見到他了,偶爾進宮一次,卻見他要么眉頭緊鎖要么笑容疏離,讓人看不透。”
“或許皇帝就是不一樣的,君就是君,臣就是臣,永遠不可能改變。”蘇旗苦笑一聲,“從前他和我說體諒武將艱難,辛苦操勞還容易為上所忌。但今年連年都沒過完,他就以邊關不可久無主帥的理由,早早地把我父親派出去了。”
還是忌憚定國公手握重兵,不敢讓他在京城多待啊。聞言,顧云霽輕嘆一聲,不再提起此事。
當天夜晚,杭州府城皇帝下榻的臨時行宮中。
一個老太監將油燈的燈芯挑亮,隨后蓋上燈罩,躡手躡腳地放在一旁正在批閱奏折的景豐帝的桌上,小心翼翼地說:“陛下,夜已深了,早點歇息吧,當心傷眼睛啊。”
景豐帝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拿起手上的奏折笑道:“顧遠暉這個老狐貍,之前還說朕不該看重一個乳臭未干的毛頭小子,結果今天去了書院以后,話頭一下就變了,說此子有能力,朕這么做是為朝廷招攬賢才。”
想起白天景豐帝對顧云霽的恩寵之隆,老太監不禁憂心道:“陛下如此重視那小子,會不會反而于他不利?他畢竟還是個十幾歲的書院學生,承受得住您的期望嗎?木秀于林風必摧之啊。”
景豐帝不在意地擺擺手:“那小子沒你想的這么脆弱。他是當朝刑部尚書的親堂侄,出身于松江顧氏,背后有整個顧氏一派的支持,不會那么容易被打壓的。”
“朕加恩于顧云霽,就是加恩于整個顧氏,顧遠暉定然想穩住朕對他的恩寵,好順利扶持此子成長起來,以后就會更容易被朕拉攏,遇見分歧也能多站在朕這一邊。”
“還有,鹿溪書院人才濟濟。”景豐帝放下手里的奏折,又拿起新的一本,“每次科舉能考十多個進士,朕去巡視勉勵一番,這些學子就會更加忠于朕。將來入了朝廷,只盼著他們不要伙同那些老東西,跟朕對著干就行了。”
老太監恭維道:“陛下深謀遠慮,果然英明神武。”
“不這么深謀遠慮能行嗎?”景豐帝嘆了口氣,丟下奏折站起身來,“自登基以來,凡是朕想做的事,幾件是做成了的?那些老東西彼此抱團,合起伙來阻攔朕干這干那,就想讓朕做個垂手而治的圣人之君,他們好在下面胡作非為。”
“可他們自己有幾個是干凈的?看似忠心為國,實際上謀劃來謀劃去的還不是自己的利益?偏偏朕一時半會還真不能拿他們怎么樣。”
景豐帝走到窗前,看著外面如墨的夜色,目光幽深:“人人都說做皇帝好,可做了皇帝才知道,這身上仿佛被綁了千斤枷鎖,從來都不是可以隨心所欲的。即便你有大展宏圖的志向,卻還是不能把控朝廷。”
“你做什么,他們都覺得你幼稚,考慮不周。不就是看朕年輕手腕軟,不想交權嗎?天天像個傀儡一樣任人擺布,真不知這皇帝有什么好當的……”
老太監不敢接話,沉默地低著頭,一言不發。
半晌,景豐帝轉過身來,眼里又恢復了往常的漠然,淡淡說道:“天色不早,就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