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長安走到村子里的時候正值中午,太陽火辣辣的,村民大多都從地里收工回家歇息。
鄉下人大多不富裕,一天只吃兩餐,早和晚,中餐是沒有的。
因此,中午回家躲太陽時,人們都忙活家里的活,比如織布,養雞養鴨等等。
然而今天的扶山村卻格外熱鬧,三三兩兩的村民無不是躲在樹蔭下,關注著姜長安失蹤的后續發展。
那個禍害到底死沒死?
當然,是禍害遺千年的咯!
熱浪蒸騰中,尋人的村民沒看到回來,倒是有一坨龐大的物體在移動,向人們漸行漸近。
待正眼一看,“天爺唉!”
是扶小惡霸回來了!連山崩都沒能將人留在大山里?!
姜長安糊著一身的泥巴,一手馱著一只大野豬,一手肩摟著一個不省人事的白衣男子…
村民們瞬間沸騰。
“姜長安,王獵戶說你遇到山崩,被泥石流埋了,怎么會在這里?你是人是鬼?!”
村民紛紛避開姜長安,害怕地離她遠遠的,但又忍不住心中的好奇。
感覺那就是個鬼,一身泥巴顯然是被埋過的,卻又扛著幾百斤的野豬回來,這是正常人能辦到的事嗎?
“你看我是人是鬼。”姜長安似笑非笑,睨向說話的人。
哦,是村里的屠夫,姓張,。
“呵呵.當、當然是人。大侄女就是能干啊!一個人就獵到成年的野豬,這可是連老獵戶都辦不到的。
大侄女,這豬是不是要賣?要賣就賣給叔啊,叔保證會給你最公道的價格!”
張屠夫聲音洪亮地拍胸脯作保證,好像平時短斤少兩賣肉的那個人不是他一樣。
“可以呀,這頭豬三百來斤,算你三百斤,三兩,承惠。”姜長安腳步不停,一口價。
“哎,大侄女你這樣可不厚道啊!生豬最肥的才八文,三百斤也才二兩四錢。
其中還包括骨頭與內臟,這就二兩都不到了。
再說咱扶山村基本都是些窮鬼,根本沒有辦法消耗去那么多肉。
現在又是夏天,肉放不住,剩下的不就浪費了嗎?
這樣,叔虧點,一兩收了如何?”
生意嘛,都是討價還價的,雖然姜長安平時喜歡搶人東西還是不吃虧的性子,那都是沒碰到他張屠夫。
“骨頭與內臟免費,肉算你兩百斤,價格十五文,三兩,承惠。”算賬而已,當誰不會呢,嘖。
“至于消耗,我不拘的,米面菜布都可以拿來等值交換。”這個姜長安還是知道的,老百姓手里能有幾個錢?平常日用都以物換物的多。
張屠夫頓時啞火,這小妮子難道知曉其中的道道?不然為什么算得剛好差不多?
這頭野豬是真的非常漂亮,忒肥,肉質肯定非常好,剃掉骨頭與內臟,以他多年的經驗評估,最少還有兩百五左右的肉。
掙個四五兩肯定沒有問題的。
不過嘛,“兩百斤肉剛剛殺的豬才值十五文一斤,還必須全是肥肉。但這豬哪怕再肥也不可能全是肥肉吧?
何況這豬都了死好久,肯定不新鮮,哪里還值那么多錢?
大侄女,你要是讓叔虧得厲害,那叔可沒辦法收下這豬了。”
要知道,扶山村就他一個屠夫,他要是不收,這妮子還不得慌?難道要讓肉白白爛掉不成?又不是傻子。
姜長安覺得張屠夫其實挺傻的,當著那么多人的面說豬不新鮮,若是交易成功,最后賣給村民的難道不是他自己嗎?
“不收就可惜了,我這野豬相當厲害。
知道它的毛發為什么那么光亮嗎?因為扶山里的好東西都被它吃了,什么人參靈芝之類可能都吃過不少。
最重要的,它是頭很有福氣的豬!
泥石流同時向我們沖下來,我都被埋了,偏偏它好好的被安置在高地上。
你想想,吃了它的肉會怎樣?身體會不會更好?福氣會不會增加?”
呵,忽悠人誰不會啊,巴巴地說話,感覺還不錯,比從前說一不二的時候有趣多了。
姜長安愉悅地勾起唇角。
姜長安話一說完,就聽到附近此起彼伏的抽氣聲。
她、她真的被埋了?!
張屠夫聽著突然有點慌,氣勢弱了半截:“那、你被埋了是怎么出來的?難道是這個人救了你?還是村里人?”
是啊,難道是她抗著的那個人挖她出來的?
總不可能是村里人,因為村里人今天早上才進的山。
然而,誰都沒想到答案是這樣的!
“當然不是了!區區泥石流能奈我何?反而是這個人是我隨手救的。
那時被埋在地底,四周黑乎乎一片,又不能呼吸,我都覺得自己要完。
可就在我快要死的時候突然想起來!
我叔種我家那塊地里的糧長得那么好,我還沒收租呢;
族老家的扶靈借我的金發簪、珍珠耳環、花衣裳都沒有還給我;
洪村長帶我去縣里修河堤、充勞力的工錢還沒有結;
何老婆子上次冤枉我偷狗蛋家的雞,結果晚上是她自己家里飄出的肉香;
洪家小二在我家門口挖陷阱,害我掉坑受傷;
還有叔你,上次跟你買肉,回來才發現肉里藏了老大一塊骨頭,虧了我六文錢。
明明受欺負的總是我,可名聲壞掉的還是我!
我這心里啊,就咽不下這口氣!
然后就從泥石流底游上來了,就跟游水一樣,輕松的很!
所以呢,我這沒人在乎的小可憐,卻是老天爺的寵兒!自己就能逢兇化吉。
有老天爺這么個大靠山在,從今天開始我要慢慢收賬了!
呵呵!”姜長安陰森森地一笑,殺氣騰騰的威脅氣息轟然炸開。
強烈的煞氣讓心中有鬼的人無不慌得一逼。
一一數落著,每點到一個名字就有人悄悄地躲進人群后面,可見說的都是事實。
有了這鋪墊,誰還敢質疑她不是原主呢,姜長安邪妄地勾起唇角。
人們因為心虛,也怕姜長安突然發起狂來向他們發難。
泥石流都埋不死的人,還是很可怕的。
要知道,這惡霸一向蠢笨,所以從前才總是吃虧,但她能動手的時候就不會開口。
今天腦子突然開竅,這一開口就不得了,惦記的都是新仇舊怨啊!
嚇死個人了!
“呵呵,那,那肯定是叔沒發現肉里的骨頭。這次叔肯定補償你一斤的肉,稱打得高高的!怎樣?”
這年頭生活艱難,誰沒個短斤少兩,坑蒙拐騙的,都是靠欺負軟蛋生存。
但,張屠夫心里還是突突的,小妮子的氣勢越來越可怕了,不愧是從土里爬出來的人。
他一個天天殺生見血的屠夫都被唬的心里發毛,今后恐怕沒幾個人敢跟姜長安正面扛。
“好說,誰都不是傻子。一味的忍讓并沒有海闊天空,而是別人眼里的冤大頭。
以后啊,我也不當傻子,改當瘋子好了,不會吃虧。”
所以別再招惹她哦,會被打得更兇殘。
姜長安悠閑地往前走,目光一一瞟過村子里熟悉的陌生人。
“哈哈,大侄女能說會道,精打細算,通情達理,鐵定不是傻子更不會是瘋子。”
成語是這樣說的吧?張屠夫得意。
他幾乎天天在學堂邊上賣肉,那些讀書人就這樣夸贊人的。
“對有些人通情達理還是很有必要的,比如大叔你,有來有往嘛。
再比如今天跟村長進山準備替我收尸的那些人。
雖然他們沒幫得上忙,但至少有那份心意。
這樣吧,給他們每人分兩斤野豬肉,當作是我的答謝。
再給我也割幾斤肉,二兩銀子,這頭三百八的野豬就歸你,如何?”
姜長安從一開始就沒想將野豬賣到三兩銀子,說出野豬的價值,也只是為了讓別人知道她不是傻子,清楚其中門道,別想占她便宜罷了。
成了?!這下張屠夫可樂呵,如此一來他至少還能攢到二三兩銀子。
雖然不知道姜長安為什么突然松口,但這無疑是一件好事,怎能不美呢!
“哎呀,我就說大侄女知曉世故,那就這么說定了。
二兩銀子,給你五斤肉,再分進山的人一家兩斤,十家二十斤肉,一共二十五斤肉。
說來也是遺憾,叔今天是有急事,不然也會跟村長的隊伍進山尋你,大侄女你莫要見怪。
如今你能平安回來叔也就放心了,我們來日方長。”
對有利可圖的人,多來往還是很有必要的,張屠夫想。
張屠夫遺不遺憾姜長安不知道,但賬可不是這樣算的。
“是一人兩斤。”而不是一家兩斤,有的一家去兩人呢。
比如王獵戶與他大兒子,等等幾戶人家,那可是原主爹的人情,要還。
再比如她叔和她奶,雖然去的目的不純,但讓張屠夫肉疼,姜長安還是很樂意的。
張屠夫僵著臉,道:“對,對,一人兩斤,你趕緊把豬扛我家里去,現在就宰。”
雖然又少了百文錢,但錢不能不賺。
這丫頭也太精了!張屠夫不敢多說。
可:“其實,我更樂意以物換物,畢竟用到錢的機會不多。”而張屠夫沒有那么物可以換,那么這交易…
姜長安這么一吊,張屠夫的心跟著懸起來,到手三兩銀子啊!
“呵呵,大侄女愛開玩笑,豬你就放這里,不耽擱你的事,叔自己一會兒找人拉回去,一定幫你把事給你辦得妥妥當當的。”
這才對嘛,他去別的地方收生豬,也沒見其他人送貨上門啊。
還是習慣把她當傻子使,也要看她樂不樂意。
姜長安當然,是樂意的,又說:“自己賣豬肉也太麻煩了點,這次就算了。
豬我給你放到你家院子里吧,剛好要去李大夫家,順路。
而且,我力氣大嘛!不礙事。”
就問你怕不怕?!她不愿意你又能如何?
姜長安腳步一轉,前往張屠夫家,她身后的扶曉跟個隱形人一樣,亦步亦趨跟著。
張屠夫見此才松了口氣,跑在前面給姜長安帶路。
姜長安也確實需要去看大夫,她自己的皮外傷需要處理,還有肩上這個男人也要檢查一下。
她就這么扛著幾百斤的野豬招搖過市,依然面不改色,可見力氣之大。
再與精明的張屠夫一般討價還價,寸步不讓,張屠夫頻頻吃虧。
有眼睛的人都會看得出,姜長安態度的轉變。
起不起到震懾作用姜長安無所謂,就是想讓人知道,她有的是力氣與魄力。
就是不知那些鬼魅魍魎有沒有好的體魄,供她千斤拳的千錘百煉?
事實證明還是有一點用處的,至少除了有利可圖的王屠夫,其他沒有一人敢到姜長安面前說出個一二三來。
扶山村其實很大,有幾百戶人家,上千口人,屋舍儼然,土地平整,有良田美池…
妥妥的一個世外桃源。
這歸功于前朝的一位扶皇后,后幾十年前又出了一位洪貴妃。
所以村中有洪扶兩大姓氏,兩姓人明面上不說針鋒相對,但也不算和諧,私底下一直暗中較勁。
當然,這些跟姜長安并沒有多大關系。
扶山村的村口有兩棵巨大的百年梧桐,梧桐樹下每天都有小市集,多是村民自家的產出,拿來交換一些別的東西。
有雜貨店,有私塾,還有李家的醫館,傳承了百年的那種。
張屠夫家就在醫館后面,姜長安把豬給他放到院子里就離開。
前街,李家醫館青磚瓦房,木門常年緊閉,因為,有個喜歡養蟲蛇的獨眼李老婆子,讓人們很畏懼不已。
因此不到萬不得已,一般人都不會上李家的門。
姜長安卻是不怕的,而且她來找的正是李老婆子,很少有人知道老太太的醫術,遠比她兒子李大夫的更精湛。
原主也是偶然得知,而小美人的臉色越來越差,非老太太出手不可。
姜長安敲了敲李家的門,敲了很久才聽到門內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木門‘咿呀’被打開,李婆一張獨眼的褶子臉出現在門縫中。
陰測測的問道:“干什么?!”聲音蒼老又嘶啞,好難聽哦。
“看病。”不然來醫館吃飯不成?姜長安睨去你是不是傻的眼神。
李婆眼神莫名,這真是姜長安那小丫頭片子?眼里的憨傻與偏執竟換成了讓人看不懂的深幽。
以往是藏的太深了么?不愧是郭老婆子的種!
“帶錢了嗎?”李婆又問,卻一點沒有推開讓姜長安進去的樣子。
“沒有。”扶家要還有銀子,原主當然不能可能再進山了。
李婆鄙夷地翻著白眼,想都沒想就要把門重新關上。
然,姜長安一腳卡在了門縫里,木門紋絲不動。
“滾!沒錢看什么病!你看我老婆子像大善人?!”李婆抬腳就去踢姜長安撼門里的腿。
姜長安靈巧的躲避,再一轉腳就將木門‘嘭’一聲完全踹開。
李婆瞠目結舌,丫頭片子真是越來越混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