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正文卷
黃正經將人帶回了黃家。正正經經的黃家,不是私宅——他確實偷偷摸摸買了好幾座宅院,但此時此刻卻不能將人往那些地方藏,都不安全。
所以,尚書府里是最好的去處。往黃家去的路上,他拘謹得很,知道這是小皇孫的母親,隨伯英的女兒,身份很是尊貴,且更欽佩她的為人,自從得知她不愛皇權富貴只愛自由和游醫之后,他就對她升起了一股欽佩之情。
所以不太敢說話,只安慰道:“家父刑部尚書,雖然人脾氣古怪,但他卻是陛下的心腹之臣,即便是太子,也是不敢隨便上門來的。”
昭昭點點頭。
然后道:“我覺得我的身份陛下已經知道了,你把我帶回家去,會不會給你們惹麻煩?”
黃正經就說:“放心吧,我能救出你來,便是陛下所樂意見到的。”
昭昭這才放心。她很怕連累到別人。說到底,她還是個小姑娘,并沒有太多的城府,這般一番念頭現在臉面上,黃正經看出來了。
為了緩解她的緊張,便打岔問道:“我聽盛姑娘說,你想去嶺南?”
昭昭點頭,“是。嶺南風景應該不錯,多有山林,還應有藥材。”
然后頓了頓,道:“我見你今日用藥迷暈了他們——”
她對這些事情很感興趣。
黃正經便把自己種田的時候無聊突然想去種藥,然后發現這種迷藥,再然后提煉出來的過程也說了。
他說得細無巨細,直說得嘴巴干涸,等明白自己說了這么多的時候才突然反應過來自己好像說多了。
但他發現昭昭完全不在意。她正在細心耐心的聽他說這些瑣碎的事情,最后還提出了一些自己的觀點,以及他在種藥過程中種錯的地方。
黃正經少爺徹底被她的學識征服。她年歲這么小,竟然如此厲害。
也許他這時候也沒城府了,一臉欽佩露在了臉上,就見昭昭笑了起來,“沒事的,你只是少見藥材,所以才不懂。我一直跟著阿娘走南闖北的,即便在京都那幾年也是日日看阿娘給我的草藥經,自然比你懂得多。”
兩人就說了起來。說到最后,昭昭佩服黃正經少爺的志向,黃正經也終于發現了一個跟他類似的人。
他認為昭昭的母親和昭昭都是他的同類。
她們不在乎功名利祿,也不在乎世人的看法,她們只在乎自己能不能去看見醫藥的多樣,病人的多種。
她們還愿意為窮人治病,因為昭昭說:“富人的病,大多是富貴病,但是窮人的病,是閻王索命。”
“富人看病尚且艱難,何況是窮人呢?窮人這輩子不求富貴,只求無病。我母親說,在我們醫者的眼里,病人不應該有高低貴賤,窮人的病也不該有輕重緩急,因為一個著涼,也能要了他們的命。”
黃正經少爺覺得極是,他終于找到了知己,“是啊,就如同我棄文種田一般,我總覺得,天下百姓,富人家吃一碗丟一碗還要看一碗,可窮人呢?一粒米都沒有。我沒有什么天大的本事去治理一方,不能讓富人的錢和粟米分給窮人,我只能想著去讓他們多種出一些糧食來。”
“種出來了,就吃飽了。至少是不會餓死的。”
昭昭便也很佩服他,只是她問:“若是現在種出一擔谷子,朝廷要收半數走,等種出兩擔谷子,朝廷收走一擔半,結果不也是只剩下半擔谷子了嗎?”
黃正經就沉默了一瞬,然后道:“我知曉,我即便做到了讓老百姓得兩擔谷子,也會有人吃不上飯,但我總想著,若是有一日糧食不缺了,朝廷和地方就不再惦記他們手上的吃食——”
昭昭唏噓,“先生大義,為百姓著想,可惡的是貪官污吏。”
兩人一直相談甚歡,黃正氣姑娘被關在門外,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情景,著急得很。她聽母親說阿兄領回了一個故人之女,但戴著帷帽,一來就被阿兄送去了客房——阿兄送進去的,阿兄還沒出來。
黃正氣決定爬墻,剛要找人去爬梯子,就見阿兄咧著嘴出來了,她好奇問:“阿兄,她是誰啊?”
黃正經,“別在這里杵著……你管她是誰。”
黃正氣:“好吧!”
她回去問母親,“阿兄神神秘秘的,她到底是誰啊?”
黃夫人笑著道:“你管她是誰,你阿兄鮮少往家里面領姑娘,咱們只管招待就好。”
她現在這般說,結果過了一天就皺眉,跟女兒道:“此事有些不得勁啊,說是故人之女,但你阿兄也說不出什么名堂,只說我們不認識,我原本想著他是要瞞著的,我就不多說什么了,隨他去,結果我今日過去看了看,瞧著外面站了不少的奴仆……”
雖然是分散站著的,但也像是將人看守起來,又或者說,是怕屋子里面的姑娘出事。
黃正氣姑娘大吃一驚,“怎么回事?”
黃夫人琢磨了一下,然后道:“怕是你哥哥惹事了,你阿爹呢?趕緊將人叫回來。我先去你祖母那里。”
黃正經少爺就被一家子人叫去審問了。他打死不說,只說會送走,然后說出了一個更大的驚雷,“我想出去游農。”
黃大人一時半會沒有回過神來,“什么?”
什么叫游農?
黃正經一本正經,“阿爹,這世上有游學和游醫,怎么就不能有游農呢?”
黃夫人:“你不是已經種了這么多年的田了嗎?你怎么還要出去種?”
黃正經:“我已經發現了自己的淺薄,游醫的人尚且需要人去不斷認識新的藥材和病理,我也需要不斷在外面走,才能知曉天下的農田究竟長什么樣。”
他這回是認真的,“這些年,我一直想著我是棄文從田的,多有對不起祖母和阿爹阿娘,所以長輩在,不敢遠行,只因心有愧疚。但我能這般一輩子嗎?”
“不能的。”
他釋然的笑了笑,“阿爹從未怪過我走上田地這條路,我卻一直自己作繭自縛。如今,我想清楚了,我要出去,將來農者也是一門學問,不再是低賤之物。”
“我望著有一日我也能青史留名,種出讓天下人都能吃飽的食物。”
黃家的人就都沉默了。
還是黃大人回過神來問了一句,“那你打算什么時候走?”
黃正經興致勃勃:“哦,兩三天后吧。”
黃老夫人正要喝茶,聞言一口茶就噴了出來,驚訝道:“為何如此著急?”
黃正經笑著道:“擇日不如撞日,我等這一日,已經很久了。”
昭昭只是一個引子。
再者說,他跟著昭昭一塊走,也是有個照應。
于是,當他找到寧朔和盛宴鈴說此事的時候,對面兩人也是半晌沒有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