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正文卷
寧朔手里提著一斤豬肉肘子和給孩子們吃的三斤糖。這算不得什么名貴的禮物,但是卻讓扶綏波自在。扶夫人去廚房里面切肘子,拿出二十個子給兒子,“去打壺酒回來。”
孩子們帶著糖拿著錢爭先恐后出門了,扶綏波笑著道:“因我最近不得意,孩子娘便沒心思給他們買糖吃,正好你買了來,他們便要躲在外面吃個夠才能回家來。”
寧朔:“孩子總這樣,不饞嘴的倒是要問一句是不是心里不舒服。”
扶綏波:“正是這個理,只是讓你破費了。”
寧朔便道:“談不上破費,也不值幾個錢。只這家醬肘子好吃,我便買來給你們嘗嘗。”
想了想,又怕扶綏波會有負擔一般,連忙解釋道:“我今日去了申大哥那里,跟他賣了一會貨,本是要回來的,又想起你的傷來,便順手去買了些吃食。這家醬肘子很是美味,是我自小吃到大的,你剛來京都,怕是不知道這些小館子,我就買了些來,你和嫂夫人侄兒侄女們嘗嘗,要是喜歡,我便把鋪子告訴你們。”
聽了這番解釋,扶綏波心里越發慰貼,道:“如今真心實意來看我的,也就是你了。”
他最近頗為知曉人情冷暖。
有些人高高興興的來,也是看透了伍大人對他的“恩情”,有些人避而遠之,便是看透了他的處境,所以要與他割席。他苦笑道:“我怎么也沒想到會落得這個地步。”
寧朔并不落井下石,而是寬慰道:“天下攘攘,皆為利來,但誰都有自己的不容易,我今日能坦誠前來,都是我出身世家的底氣,并不攀附和求你什么,這才能平常心相交。”
此話實在是肺腑之言,扶綏波大笑道:“好,好,我何其有幸,能與你有這番交情。”
扶夫人端了菜來,她廚藝好,靦腆的笑著,“寧家兄弟,你別嫌棄,且吃著這些菜,待會還有個燉雞。”
寧朔趕緊站起來,“又要勞煩嫂夫人了。”
扶夫人:“趕緊坐下,坐下,這是應當的。”
等到她出去了,寧朔才坐下,道:“扶兄真是好福氣。”
扶綏波頷首,“是,這么多年多虧了她,我才有這般的日子。”
兩人酒過三巡,這才說起正事來,扶綏波道:“我如今得罪了陛下,也不知道圣意如何。”
寧朔:“我得官那日進宮見了陛下,還說起了你來。”
扶綏波臉馬上就僵住了,“說起了我?怎么回事?快說說。”
寧朔便道:“也沒什么,陛下其實清楚你是什么處境。他沒有怪罪你。”
扶綏波十分信這句話。寧朔說得古井無波一般,但是他卻知曉這是真的。于是情不自禁的笑著道:“這是真的嗎?”
寧朔哎了一聲,“是真的。只是陛下也生氣你選擇了……”
話不用他說完,扶綏波自己就懂了。他沉默了一會,道:“陛下既然會說給你聽,便是想要我……”
寧朔搖了搖頭,“我雖然少見陛下,卻因父兄的緣故知曉他的性子,他是真的沒有怪罪兄長,也不用兄長做什么。只是像兄長這般的人太多了,所以才會生氣。可即便生氣,他也沒有再叫人來訓斥你,便足見陛下是看在過往功績上原諒兄長了。”
扶綏波聽見這話,瞬間就有了要流淚的沖動。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不到傷心處。如今他卻是忍不住了,道:“我,我愧對陛下,愧對萬洲百姓。”
寧朔嘆息一口氣,“我雖然剛入朝堂,卻通過兄長此事已經看清了朝堂的內亂,真是驚險萬分,人人都在為自己,我都有些忘卻自己為官的本心了。”
此話一出,扶綏波臉色都不好了,悶悶的喝下一杯酒,而后嘆息道:“世道如此,只是此話你萬萬不可往別處說去。”
寧朔安慰道:“此話我也只跟兄長說,不必擔心我去外面宣揚,我是世家子,還是拎得清的。只是我承先生的道,先生之道,在于天下黎民百姓,而不是世家大族,我身為世家子,總覺得有些迷惘。”
又道:“我之所以這般親近兄長,不過是在你身上看見了我自己的影子。你寒門出身,好不容易出了頭,十年寒窗,十年為民,靠著自己一路往上走到了陛下面前。本是要大展宏圖的,結果命運不公,出了此種岔子,讓你本來的康莊大道換了一條狹窄的路。”
扶綏波聽得又要掉眼淚。是啊,他本來是一條大道的。
寧朔:“一般的人沒有仁心,也許會覺得這也是條大道,還會為攀附上伍大人等大人物而高興,但是我看人一向準,兄長跟我一般,都承的是先生的志向,不會沾沾自喜,也不會認為那是條大道。”
“讀書人的風骨,讓你良心備受折磨,我正因為感受到了兄長的心,所以才會來這里,想著寬慰寬慰。”
寧朔曾經被人稱作笑面狐貍,知心友人。
扶綏波不知曉他以前的名聲,但是他在此刻真的感受到了“知心友人”四個字。他感動得掉淚,道:“天下之大,竟然還有人懂我。”
寧朔嘆息,遞過去一張帕子,“兄長往后如何打算?”
扶綏波:“不瞞你說,我是真的不知曉。我既有自己的風骨,卻也不愿意得罪權貴。我怕,又不怕。”
寧朔便亮出來意,“我可能幫助兄長?”
扶綏波想了想,道:“我想見一見不雨老大人,不知道能不能行?”
即便改變不了將來的結局,但要是能得一兩句箴言,也是他的幸事了。
寧朔點頭,“那我們便走吧。”
他笑著道:“只要兄長不愿意去做伍家的家臣,其實辦法還有很多。不用我們寧國公府出面,先生就能幫你。只是我出面,到底是不好,先生比我靠譜多了。”
扶綏波第一次真心笑出來,認真道:“阿朔,多謝你幫我。”
寧朔:“小事一樁。你的境地還不算遭,真幫起來不費事。”
扶綏波只是一個小人物罷了。他遠沒有達到真正的權利漩渦里,只要拉一把便能拉出來。
他不像父親。父親走到高位,已經無人能拉他一把了。
到底是陷得太深。
扶綏波的事情越是看得清,便越能知曉父親當年的不容易。
他幫人,也是幫己。
寧朔整了整袖子,笑著道:“走吧,咱們去見見我家先生,看看他有什么辦法沒有。”
先更四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