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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腦海里冒出了“替身”這個陌生又讓人害怕的詞,昨日深夜她躺在床上睡不著,翻來覆去輾轉反側,覺得自己真是罪無可恕。
但這個不知何時冒出來的念頭,自然而然的就盤踞在腦海里面,無論她怎么想要忘記都忘記不了。
她在心里重重的嘆了一口氣,第一次發現了自己原來是如此的卑鄙無恥。于是寧朔一進來,她就低了頭,堅決不看他。
不看他,就不會想讓他穿上先生的衣裳,不會想讓他拿上先生的書,不會想讓他再掛一串麒麟,不會想讓他別吃豆餅!
哎!哎!哎!
她萎靡不振,內心如打鼓,敲擊尚且純善的良心。
栗氏忙問,“是不是昨晚上沒睡好?還害怕鎮國公府的事情呢?”
盛宴鈴只好答是。栗氏便教導她,“向來高門大戶,總有些齷齪事情,就昨日之事,其實都算不得什么。你是沒看見,有的人家一條一條的人命抬出去,好似抬的是雞鴨鵝狗一般,一點都不在意的。”
盛宴鈴聽得心有戚戚,正要說話,便聽外面婆子道:“鎮國公府派人來了。”
栗氏忙出去,屋子里便留了盛宴鈴和寧朔兩個人,外面有丫鬟婆子站著,有丫鬟恰好送來一盤豆餅。
寧朔隨意捏了一塊吃,然后聽小姑娘細聲細氣的問他,“表兄愛吃豆餅嗎?”
寧朔說真話:“算不得愛吃。”
他其實不是很挑食,只是栗氏喜歡吃豆餅,屋子里面時常擺放著,他來了也就捏一塊吃吃。
剛說完,便見她小小的臉上出現糾結的神情,然后推了推身邊的桃花糕,“表兄吃桃花糕。”
寧朔覺得莫名其妙,但還是拿了一塊起來吃。
盛宴鈴的神情就自然而然松弛了,盯著他吃了一口,自己也拿起桃花糕吃了一口。
兩個人吃起來,寧朔恍然覺得回到了嶺南小院里。她也是這般給他推推桌子上的桃花糕,“先生吃,我也吃。”
她還會美滋滋的問:“先生喜歡吃桃花糕嗎?”
寧朔覺得可吃可不吃,但她問了,勢必要說喜歡的,不然小姑娘就會去折騰桂花糕玫瑰酥……他覺得吃食都差不多,也就沒必要折騰了,于是點頭。
結果這么一吃,就吃了四年。因為她年歲小,喜歡吃一樣東西,就愿意長長久久去吃,好像永遠吃不厭一樣。
他也曾在吃得不想再吃的時候委婉提過,“今日還是吃桃花糕嗎?”
小姑娘認真的點點頭,“吃,可好吃了。”
他頭疼不已,直接了一些,“不會覺得膩?”
小姑娘振振有詞:“真正喜愛的東西,怎么會覺得膩呢?是越吃越喜歡的。”
然后狐疑的問,“先生不喜歡吃了嗎?”
瞧著她一雙真摯緊張的眼神,他還是昧著良心道,“喜歡的,我也同你一樣的想法,只是怕你吃太多吃膩了。”
于是小姑娘高興起來,第二日又給他做了滿滿一碟,叮囑他,“雖然好吃,但也不能貪吃喲。先生身體不好,吃多了積食。”
寧朔:“……”
這實在是一件哭笑不得的趣事,他想起來就好笑,于是情不自禁地笑了笑,盛宴鈴一瞧,深深嘆了一口氣:有時候真的怪不得她,表兄除了皮相都不像先生之外,還是很像的——這句話著實矛盾,但是很是貼切。
她就沒忍住又推了推桃花糕,“表兄再吃一塊吧。”
寧朔:“……”
他只好再拿了一塊。
盛宴鈴高興起來,小臉上雀躍不已,好似做了什么大事,做成之后滿足得很。
寧朔根本沒把此事往之前的自己身上想,也萬萬不可能想到自己在此刻被人當做了“替身”,便只感慨小姑娘到底年歲還小,剛剛還在被鎮國公府的事情嚇著了,此時就快活的吃起了糕點。
而且,她是真喜歡桃花酥啊。現在吃的這盤就是她自己做的,往府里面都送了,自己那里也有一盤。
他吃完了,正怕她再推桃花糕過來時,就見她臉上突然襲入了一股難言的失望之色。
她的頭又低了下去,臉上還有羞愧之色,垂眸轉身,有些局促不安。
寧朔自認為自己已經很懂她了,但此時此刻,還是有些摸不清頭腦:怎么驟然歡喜驟然愁的。
果然還是個小姑娘呢。
他咳了一聲,問道:“表妹怎么了?”
盛宴鈴聲音如同蚊子一般,“沒,沒怎么。”
嗚!她實在是對不起表兄!剛剛一個沒忍住,竟然還是將他當成了先生的替身,見著他吃桃花糕,她便覺得回到了從前,實在是歡喜。
可惜歡喜之后,不得不面對現實。便歡喜一陣,痛苦一陣。
她唉聲嘆氣,只覺得自己這樣不好,必須得要控制。
她就不愿意跟表兄待在一起了。她蹭的一下站起來,“我去找五姐姐。”
寧朔覺得她不對勁。好在盛宴鈴還沒有走出房門,栗氏就回來了。她還以為盛宴鈴是出去找她的,便道:“是想問我鎮國公府的事情吧?”
盛宴鈴順著她的意思點了點頭,“她家的人來可說了什么?”
栗氏撇嘴,“說是家賊,一個管事,自己做了一身夜行衣,想要趁著大家都在忙的時候從后院的庫房偷些東西出去,結果碰見了你們。如今管事的已經送去官府了。”
盛宴鈴一聽,覺得這個緣由自己都不信。栗氏拍拍她的手,“說到底,這都是別人家的事情,管它呢。”
盛宴鈴又問,“十七娘醒了嗎?”
栗氏點頭,“醒了,但是具體的我也沒問。方才那婆子說,十七娘受了風寒,要在家中靜養……我估計呀,她這是出了什么事。”
盛宴鈴也覺得是。栗氏就小聲道,“鎮國公造孽,生了那么多女兒,都把她們給各自的姨娘養……不是我說什么,姨娘多的人家,哪里能和和氣氣的,好東西就那么多,誰爭贏了就是誰的,久而久之,底下的姑娘們就學著了。”
“都是鎮國公造孽。”
盛宴鈴點頭,也覺得是這樣。然后一側身,發現寧朔不知什么時候站在了她的身邊,她嚇了一跳,連忙找借口走掉了。
栗氏看了看她,再看了看寧朔,擰眉罵道:“你欺負宴鈴了?”
寧朔無奈的搖頭:“沒有。”
他從來不曾欺負過她,也是實在不知道她今日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