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正文卷
同一個雨夜,盛宴鈴帶著官桂站在窗邊,提著籠燈去看窗外三五棵桃樹。
六月里,桃樹全是果子。官桂笑著道:“等明日天好了,我去摘幾個回來吃,看著可甜可甜,也不知道甜不甜。”
徐媽媽瞪她一眼,“就知道吃!還不過來收拾床鋪!”
官桂偷著吐吐舌頭,正要去床邊,然卻聽姑娘小聲的念了一句詩:蘭溪三日桃花雨,半夜鯉魚來上灘。
官桂好歹跟著姑娘長這么大,也是識得幾個字的,笑著道:“果子都熟啦,哪里有桃花雨,哪里有肥鯉魚哦,鯉魚也不好吃。”
盛宴鈴就笑了笑。她笑起來有些淡淡的郁然,兩彎細眉籠著月光,讓官桂頂著徐媽媽的怒火之眼也還是停下來夸了一句,“姑娘,您可真好,怪不得人家說月下看美人,美人更美。”
徐媽媽果然氣得大罵:“沒大沒小,沒尊沒卑!快過來鋪床,不然小心你的腦袋!”
官桂就趕緊提著自己的腦袋過去了,“你砍你砍——”
徐媽媽翻白眼,“滾滾滾。”
一屋子的鬧騰。盛宴鈴就跟著笑起來,笑著笑著又想起了先生。她很自責。
先生教她“蘭溪三日桃花雨,半夜鯉魚來上灘”這句詩時,便說要帶她去看桃花雨,捉鯉魚吃,她便高興得直點頭。
但桃花盛開時,先生卻說他病了,外頭冷,他不能出院子,讓她自己去看,看完了,挑好的景致畫一幅桃花雨的畫回來給他看,她當時只知道哭,也不聽先生的話,到底沒去。
現在想來,應該要去的。不然先生去世之前,即便是在畫上看見的桃花雨,也算是看過了。
她泛著淚光關起了窗,也不敢將淚水給徐媽媽看見,不然又要被叨嘮一回,索性就舉著燭燈去看屋子里面的書架。書架上空空,只等著她放書了。
這是姨母給她專門置辦的。姨母可真懂她。她喜愛些風雅的景致,窗外有桃樹。喜愛看書,屋里有大書架。
如今全都滿足了。
官桂也覺得寧國公夫人可真好。她的手在床上摸了摸,歡歡喜喜的道:“姑娘,這被子真滑,真好看,定然很貴重。”
徐媽媽也去摸了一把,笑得合不攏嘴,對盛宴鈴道:“想來姨夫人是真的對你好。這才事事周到。”
她最擔心的就是寧國公夫人不好相處,盛宴鈴要受欺負。如今知曉如假包換真是個極好的人,終于放心。
——所以她老人家就只擔心姑娘未來的夫家好不好了。她又開始發愁,“哎,也不知道能不能見一見未來姑爺。要是能見一面就好了。”
盛宴鈴有些不好意思,但還是道,“姨母肯定會帶我去見一見的。”
雖然男女有別,可要是有長輩在也無妨。
徐媽媽:“那就好,不然我這心里總不放心。”
然后又催道:“快些睡吧,明日還要早起呢。”
官桂就沖著盛宴鈴眨眨眼抱怨,“她可真啰嗦!”
徐媽媽瞪她一眼回了廂房,讓官桂陪著盛宴鈴一塊睡。
等第二日醒來,雨已經停了。寧國公府的規矩嚴,自有晨昏定省,早間都要去拜見老夫人。于是盛宴鈴跟著姨母和二少夫人,五姑娘一塊去了康壽堂。
寧國公和二少爺要去上朝,三少爺還在休養,四少爺要去讀書,并不用來。
盛宴鈴便發現要來請安的都是女子。
請了安,老夫人并不多說話,只讓她們坐一坐就回去了。
盛宴鈴就又隨著眾人站起來走出去。
栗氏把她交給了五姑娘——她要跟二少夫人去管家中事物。盛宴鈴這才知曉姨母和二少夫人是很忙的。她們掌中饋,要去與仆婦們訓話,還要去對賬本,跟其他的人家走禮。
五姑娘對這些都習以為常。她是個靦腆的性子,帶著盛宴鈴回了自己的住處。然后很快玩到了一起——她們都極為喜歡讀書,無論說的書多雜多細,都能接上一兩句。
嗜書如命的盛宴鈴終于找到了跟自己一樣喜好的姑娘,真是感激涕零。五姑娘被她這般激動弄得也很激動,立馬分享了自己收藏的孤本和雜書,還大方的表示可以借她回去讀。
盛宴鈴就有些羞愧:“我先生也給我留了書,很多都是孤本,可我不能借給你。你只能去我的屋子里面看。”
官桂在一邊聽著,很是著急——姑娘別的都好,只一到書上就犯倔。這般說話,不是得罪人么?
連忙補了一句,“五姑娘別見怪,我家姑娘的先生剛剛去世,她便珍愛這些書本得很。”
五姑娘也是愛書之人,很是理解這種感受,“好啊,我就去你的屋子里面看吧,不會弄壞的。”
盛宴鈴羞愧又高興,“書都在箱籠里,我今日是要擺一些到書架上面去的,等我整理好了,便請你去挑。”
五姑娘卻道:“我閑著也無事,不若我跟你一塊去整書?”
兩個人便好成了一個人,歡歡喜喜,親親蜜蜜,手拉著手出門去。
徐媽媽就嘖了一句:小姑娘家的交好就是這般的快。
兩人住的院子相距也算不得遠,不過要經過一處小花園。此時太陽已經曬起來,五姑娘就帶著盛宴鈴走小花園左側的水榭,“這太陽最毒,別曬傷了臉。”
便繞路到水榭,剛走幾步,五姑娘便拉著盛宴鈴停了下來,側身遙遙朝著小花園看去,“是我三哥。”
她疑惑的道:“他不是病著么?怎么在花園里。”
盛宴鈴就好奇的跟著她的目光看過去,正好瞧見那位三表兄站在不遠處的鵝卵石鋪就的小路上。不過因路中間有扶疏花木擋著,便只能瞧見他身姿頎長,側臉面容清俊,皮膚白皙,帶著一股少年人的稚嫩,但正臉卻是看不清的。
似乎感覺到她的目光,他也遙遙看了過來。
兩人一個立在水榭廊下,一個隔著水池站在花叢簇擁的小路上,就這般對視上了。然后,寧朔的眸子就定在了她的身上,久久沒有移開。
五姑娘就連忙上前一步擋住了盛宴鈴,看向自家兄長的表情也有些奇怪了——三哥自來懂禮守禮,怎么會第一次看見盛家表妹就如此放肆。
她雖然跟表妹相識不久,卻甚為喜愛,不想她誤解自家人沒有規矩。正要轉身朝她解釋幾句,就見她懵懵呆呆的仰頭看著三哥。
五姑娘憂心如焚:表妹莫不是嚇傻了吧?
盛宴鈴卻不是嚇傻了。她只是覺得……覺得這位表兄的眼神很是熟悉。
至于為什么熟悉,她絞盡腦汁卻又想不起來。
只能先行禮,低頭,盈盈一屈身,“表兄安好。”
新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