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內沒有什么亮光,只在洞口處插有兩個火把,給鍛奴來回走動照亮。
許有田感到系緊的褲腿忽然下墜,像腳踝處墜著什么東西似的。
當他解開麻繩,將手伸進褲子里,摸早就沒有什么知覺的傷腳,又在旁邊摸到塑料袋那一剎那,只見他的眉頭突然微動了一下。
許有田臉上雖然再沒有其他表情。
但是只有他自己清楚,心里是掀起了多大的驚濤駭浪。
他沒有摸錯,那應該就是塑料袋。
許有田迅速撈起兩袋精鹽,顧不上細看,直接就將兩袋鹽放置腰腹處,讓自己的皮膚緊貼塑料袋,又系緊腰繩慢慢挪動傷腳走了出去。
許有田趁看管他們的奴隸主在分發黑窩頭時,來到洞外假裝上廁所。
這里的茅廁就是洞外的一個隨處可見糞便的角落,露天的。
許有田先觀察一遍周圍,這才一邊目視遠處兩位看守人嘰哩哇啦說話的背影,一邊蹲下。
又借著月光拽出塑料袋一角,才看清楚上面寫的現代字。
沒一會兒功夫,許有田就被罵了,罵的很難聽,有爹也有媽,因為那兩位看管人,嫌棄他這個漢奴蹲的時間過長了,又大罵一遍說漢人一向偷奸耍滑。
許有田卻像是沒聽到這些罵話般,極為有眼力見的快速挪動傷腿離開。
他怕到了挨打程度,會被扒掉衣服按在地上鞭抽。
挨幾鞭子不要緊,鹽袋子不能露。
尤其是寫著現代字,還是現代市面上兩塊五一袋,塑料袋最不結實的鹽,一鞭子就會抽碎。
當晚,許有田再繼續干活時,他一邊在火光中揮舞著錘子鍛造武器,一邊滿腦子只有兩件事。
第一件事是:是你嗎,原身許有田?
許有田記得他是在現代出任務受傷,碰到了頭。
最后的印象就是戰友呼喊他,讓他再等等已經收到消息正在趕來路上的母親和女兒。
他當時就堅持地望著門,很想再看女兒和母親一眼,可是沒等來,之后就沒了印象。
沒想到醒來,就成了古代的許有田。
而當時古代的許有田,雖比他年幼許多,但是也很早就沒了妻子,也是對妻子留下的唯一女兒當作掌上明珠,也是頭部受傷。
他是在外面挖參,無意中看到有販賣私鹽的走山隊伍。
對方也發現了他,古代的許有田怕被發現滅口,甚至被滅全家的口,才會在一路逃亡時,一時著急滾落到山腳下撞了頭。
只是他怕家里人擔心,更怕家里人知道后,會攔住他不讓再出門掙錢,那還怎么完成心愿。
他想有三十畝良田,三頭耕牛,給弟弟們蓋三間房成親就住他旁邊。到老了,他們哥幾個還能說說話。
還想讓母親平日里舍得一天做頓細糧飯,讓女兒吃的白胖握筆在宣紙上寫字,補全他沒正兒八經念過書的遺憾。
女兒沒嫁人前,他干完一天農活就坐在灶房里聽閨女脆生生念念書。成親后,過年過節回來看看他,女婿看在他是個殷實能干的岳父,沒啥拖累的,對他閨女好點。這是當時古代許有田最大的心愿。別看年輕,可早就規劃完。
所以為了這個目標,這個古代很優秀也很赤誠的年輕小伙子,就將頭發高高豎起包住腫塊,繼續假裝若無其事出去干活掙錢,可終有一天沒堅持住倒下。
許有田記得,他剛來到這里時,躺在路邊,手上還將一個錢袋子攥的死緊,似要遞給誰。
然后他是慢慢爬起來,揣好錢袋子憑著記憶回的家。
所以許有田開始懷疑,難道他和原身互換了身份。
那個古代小伙子去了現代?替代了他?
要是這樣的話,他會萬分感謝古代許有田能去現代。
這樣的話,他的女兒就不會沒了媽又沒了爸,念大學能有個父親幫拎行李。將來工作能有人為她驕傲,成家能有父親將她的手遞給可托付的人。
他的老母親也不用白發人送黑發人。
孩子上大學的費用不用全落在她老人家肩上。
即使古代許有田到了現代不能再扛起槍,想必在不亂殺人性命的法治社會,和能吃飽白米飯的現代,仍會憑那份能干和正直有所成就。
而他這個現代許有田,能做的就是也要盡快想辦法回到這里的家。
三十畝地,三頭牛,讓女兒知書達理長大,給弟弟們蓋三間房就住旁邊……完成古代許有田的所有心愿。
只是,隔了這數年。
許有田回想古代家人們的樣子,想必都當他死在了戰場上。
離開時,這里的女兒和弟弟們都小,唯有二弟算是個壯勞力,還不知現在日子會苦成什么樣。
許有田有些后悔,他剛來到古代那段日子過于保守了。
那時因前身看到販私鹽的走山隊伍,不知道對方記不記得他的模樣,確實是自己無所謂,怕影響到這里的家人,他就沒冒險。
又趕上春耕,家里離不開干活的人,他連打獵都只在村附近的山上,就沒怎么掙錢。等想掙了,又沒機會了。
許有田主要是擔心這里的女兒身體本就不好。
這數年下來,家里窮困只會更不好。
此刻,這里嘰哩哇啦的謾罵聲再次響起來,這次倒不是罵許有田,而是罵其他人。
讓他們看看始終玩命揮著鐵錘鍛造武器的許有田,和他一比,其他人都是偷懶。
看守的奴隸主一個高興,還朝許有田的方向扔了兩個黑窩頭。
惹的旁邊人,忍不住趁人不注意小聲提醒道:“哥,你晚上沒進食,趕緊吃兩口,別那么賣力。”
許有田這才從自己的思緒中出來,撿起沾了土的窩頭。
一邊低頭吃,一邊開始琢磨第二件事。
如果以上,他猜測都對的話。
因有這份塵緣,既然他都能來到這里替許有田活下去,早就超出了他的認知。那么在現代的許有田,看來還能給他“燒(捎)”東西?也就不那么難以相信了。
而燒什么,還由那面決定。
因為他剛才趁著打鐵時,使勁渾身力量,也沒有發現身體哪處不對勁兒,那就是開關不在他這里。他不能向那面要。
至于為什么燒鹽,覺得古代這面貴?
這是那個過日子小伙子能干出來的事兒。
許有田又搖搖頭,心想,總之,這是第一次接收,還沒有經驗,等次數多了,一定能摸出規律。
而他唯一要注意的是,在現代的那位小兄弟要是燒大的物件,比方說給燒一袋子糧之類的,他這個傷腳接收處,這褲腿可放不下,那會被發現。
還有這個鹽袋子。
這個塑料袋要是磋磨藏一段日子,它可不結實。沒有紙包好用。
可在這里,紙張極其珍稀。貴族才能用,全靠買,沒有一個人會做。而且還被漢人掐著脖子賣的很貴。
許有田看眼看管他的人。
這兩日,他聽那些人說,這里最大的部落又從外圍方向,抓了不少販夫漢人當奴隸。
他能掌握的消息不多,看管他們的人也不過是部落里的小人物,沒什么實權。
許有田靠猜測,這些新被抓的漢人,要么是像他的原身一樣著急掙錢,冒險走殺虎口結隊販貨。
要么就是漢人奸臣,還向往常派出運輸隊私自販鹽鐵,但可能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
有可能是因為開放互市,認為這價錢不能再如此高昂沒談攏。
也有可能是哪位忠臣摸到了這些奸臣的路子,并且使了離間計,總之是讓這兩方鬧掰了。這面接貨的部落不講武德,就將貨截了,人扣了。
要是這樣的話,為何走殺虎口能出去,而不是從他“犧牲”的北凝關走。
殺虎口的駐軍將領,就算不是最大的將軍和奸臣有關聯,也會是手下那少之又少的幾位將領和奸臣有關聯。
其實早些年,像原身這些販夫小子,能跟著大商販從那里走出去,也早就說明殺虎口那里的城關管理很混亂。
就這么個篩子般的王朝,就算鎮北守住有什么用。
何況鎮北將領,也不怎么樣。
許有田吃掉最后一口黑窩頭,心里恨恨地想:
先不考慮那些,他必須要盡快回家。
而他所在的這個部落,因會鍛造武器有功,聽聞在蠡王烏珠那里很得臉面,也會被賞百八十個漢人干活。
既然會被分來干活的人接手打鐵,許有田看眼兄弟們,他覺得是時候該“獻策”了,帶兄弟們暫時換個稍微輕巧的活,也能給自己換個單間,再變出來什么大件才不會被發現。
最好能換到最大的部落干活,這個部落太偏僻,跑都不好跑,也接觸不到有用的信息和差不多快來的互市隊伍。
雖然他也沒指望負責互市的鎮北軍,但是人多才會起亂子渾水摸魚。
因為在他殘疾的這些年,沒少得到小兄弟們的信任和照顧,他想一個也不少的帶出去。
與此同時。
雷家窩雷里正家最好的屋里。
許田芯正泄氣道:“啥也沒有。”
這給她和她奶累的。
帶出來的龍遺丸盒子看了又看;跟著來的兩輛車上裝的所有筐,還有和裝咸鴨蛋的空壇子倒了又倒。就差去翻雷里正家的老鼠洞了。
給她變出來個打火機也算是個誠意,可是啥也沒有。
直播間還犟嘴,寫著:“已兌!”
許老太看孫女少見的,嫌棄地直翻白眼,嫌棄直播間不要不要的,她倒不那么生氣了:
“你就是太過期待才會失望,你看我,壓根兒就對這個扣我稅的直播間不指望。沒給就沒給吧,咋的,你還惦記你手術刀還是哪本書啊?不可能,這已經不是現代,連買牛奶贈杯,買方便面贈盆都沒可能,它摳!”
許老太忽然想起一種可能:“哎呦,能不能變到家里哪了?”
說完成任務馬上就給兌換,那不是應該隨身掉嗎。
再說龍遺丸盒子拿出來了,這面賣完,貨款虧了快二兩銀錢的本錢也立馬回來了,還能再掉回家里?!
是的,祖孫倆賣大碴粥和咸鴨蛋,賣的越多賠的越多,她倆純純賠錢賺吆喝。
咱也不明白開啟賣貨之旅,為啥先讓賣這兩樣,整的就好像現代那面也有人就會做這兩樣似的。
不過,祖孫倆心態好。
因為這一行,收獲滿滿。
外面雷里正喜氣洋洋喊道:“大妹子,田芯兒啊,連最后一撥小子們也回來了,你們出來看看再加上這些夠不夠。不夠的話,明日咱再接著上山。”
外面正擺放一車車構樹皮,地上也堆著一堆,村民們連漢子帶婦人全都期待著望著許田芯。
許田芯急忙點頭道:“夠了夠了,等做好這一批紙,如果我還能推出去賣給別人,到時候我再和大家說,咱們村再接著造紙。”
“中嘞!”
可見,許田芯和許老太已經以點為面,二道河都不能滿足這對兒祖孫倆了,加工廠發展到了雷家窩。這里的村民們又成了她們的工友。
等啥時候,再將二道河一直到雷家窩中間這些村落全部拿下,往后一路走一路檢查各村工坊,那就妥了。
許田芯之所以臨時決定在雷家窩多耽誤兩天,讓這里成為加工紙張的工坊。一是因為這里構樹極多,比她以前發現的那片山多得多。這里的村民見到山腳下構樹隨處長,都煩的慌,說砍不完樹根子耽誤種地。
二是這里有小河溪流。在浸泡熬煮樹皮用水方面,包括煮好還要捶打成木漿,再一層層的曬,這是很繁瑣也很占地方的,要比二道河方便得多。
三,她和她奶都一致認為這里偏僻,干啥都不打眼,這里的村民也更樸實忠誠得多。
這不嘛,頭一批該怎么煮樹皮,把它打成木漿,許田芯在前天就教完了,這是怕不夠又新扒的樹皮。
雷里正還特意選了村里腦子比較活的婦人,作為第一批試驗者,外加個他,他腦子最活泛。
為此,許田芯也怕弄錯,前天一早還直播讓現代家人們幫著查查資料造紙術。
明早,她就要教木漿怎么在篩網上形成一層紙膜,再經過晾曬好了就是一張紙。
許田芯先謙虛地和村里姑娘還有大娘嬸子們嘻嘻笑笑說:“其實我還沒有你們手巧。不過做厚了,我也留著,回頭帶家讓我二叔做把油紙傘。”
有姑娘問道:“田芯兒,咱做的紙,真的能做城里人舉著帶畫的傘嗎?不能大風一吹,把傘吹成了雞樅吧?”
許田芯忽然像被戳到笑點,其實現代雨傘,遇到大風也那樣。
至于許老太和許田芯在雷家窩第二大收獲,就是發現這個村落,有兩家用樺樹皮做帳篷育苗。
這不嘛,許老太就在和雷里正等村里漢子們聊:“明天不扒構樹皮了,還要煩勞大伙接著扒樺樹皮。”
這可比買油布棚子建暖棚便宜得多,要是搞好了,也不用有銀奶滿炕上擺育苗盆子。夏天還能給許家哥仨像搭窩棚似的,在大地邊給支起來住人,讓他們看守田地和菇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