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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章 兩幅面孔(兩章合一)


更新時間:2024年01月20日  作者:YTT桃桃  分類: 言情 | 古代言情 | 經商種田 | YTT桃桃 | 我家直播間通古今 


許有倉蹲雪地里,在用雪清理外面穿的毛皮坎肩。

而野豬皮的毛皮坎肩里面,許有倉本該有一件黑色的活里活面棉衣。此時那層活面外衣,正罩在十歲小男孩身上。搓澡掙的銅板也給了對方。

將皮坎肩上清理差不多,許有倉就站起身上車。

三個男孩亦步亦趨地跟了上來。

許有倉沒看他們,只說了句「散了吧」,就駕車離開,能給的都給完了。

然而三個瘦弱男孩穿著用靰鞡草捆的草鞋,卻一直跟在車后面跑。

小的那個裹著新衣還踉蹌幾步,直到被西山鎮的衙役用刀攔住,三個男孩仍舊執拗地隔著樸刀望著車影喊道:「大爺,大爺……」

在三位男孩心中,許有倉是生活中難見的光。

被扣了屎盆子,不但沒有扭送他們去坐牢服徭役,而且還幫了他們。

給大姐扔了救外甥女的藥錢,還帶他們在這個寒冷的冬天洗了熱乎乎的澡,從沒有那么暖和干凈過,買了餅子且給小弟外衣。

現在僅見過的光走了,他們舍不得。

「二哥,恩人大爺就這么走了,我們卻不知曉他是哪里人。將來等我再長大一些,萬一掙了銀錢也不知該去哪里還錢。」

十六歲的男孩叫大鵬,他先看眼小弟又看向遠方說:

「怎么會不知?再說我們已經長大了,何必等以后?

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大爺猶如再生父母,按江湖道義,我們該改口叫爹。

并且我們沒有銀錢就該用力氣還。已經收了大爺的銀錢,現在就得報恩,走!」

三個小子立馬有了方向。

西山鎮酒樓后院。

店小二先打岔道:「你們管誰叫大爺呢?人家沒比你們大兩歲。只不過比你們有本事,經過的事多罷了。」

然后才告知道:

「那位是臨鎮二道河村的許三少。

不僅和我們酒樓有合作,而且和瓷窯東家更是關系牢靠。

所以你們幫干什么活?許家招呼一聲有的是人搶著干活,哪是你們幾個小啰啰能高攀得起的。別以為帶你們幾個洗澡就好像咋回事似的。

得了,看在許三少的面子,那個大的,對,就說你呢,澡堂那里嫌你沒力氣不要你,你明日就來酒樓后院干雜活吧。

用你們那位大爺、呸,是大哥的原話,趕緊掙幾個銅板過完這個冬天是正經。」

小二還撇撇嘴嫌棄嘀咕句,話說都十六歲了,怎么看起來跟十二三似的,干雜活真是沒人愿意要,純屬看許有倉面子。

大鵬表面什么也沒說,卻在許有倉朝家趕路時,接連兩日一直忙到深夜。

哥仨偷偷出城藏在山洞里,忙著撿柴攢柴。

十歲那個小的,還知道將許有倉給的好衣裳脫下來,留給外甥女用。他舍不得穿。

外甥女才一歲大,這件大大的衣裳能裹好幾層取暖。

然后回家后,將二十張蒸餅給大姐和外甥女留下十張。

平日里,三個小子的大姐靠給人漿洗衣裳掙銅板,掙得并不多。

因為一方面是西山鎮并不繁華,這里沒有那么多貨商住店需要人洗衣。二是買不起皂角洗不干凈就不能單干,只能用麻繩捆著女兒去大車店掙漿洗衣裳的幫工錢。什么都由店家出,女人出力氣就行。

三個小子對大姐宣布道:

「我們要去找貴人大爺,不能白拿他兩吊錢。

大姐,你放心給妞妞抓藥。

我們會少吃飯多出力氣,幫恩人家干幾個月活就回。」

女人背著哭鬧的女兒對

三個弟弟說:「要活著回來。」

「曉得嘞!」

三個半大小子背著一堆白菜幫和十張蒸餅,心有大爺,以腳為馬,沒有路引卻敢翻山越嶺,向心之所向的地方出發。

許有倉到家時是晚上十點,這給他餓的。

這給他娘嚇的。

許老太驚訝地瞪大眼,發現三兒衣裳都被人扒了:

「路上遇到打劫的了?」

隨后也不等回答,一把推開老三,許老太急忙推門跑到外面看看牛還在不在,又翻找一圈牛車上的物什丟沒丟。

許家哥仨齊齊扭頭望向門外:「……」

看見沒,他們仨在娘的眼里還沒有老牛重要。

其實怎么可能,這不是人好好站在那里,許老太這才著急看牛。人好好的就怕丟財。

「三哥,怎么回事兒?」

許有倉簡略回答:「遇到比咱哥仨當初還慘的小兄弟,伸手幫個小忙。」

看到許老太回來,很能吃苦的許有倉,頭一回主動說:「娘,我想吃白米飯白面條白饅頭白開水。」

他餓得有點突突,感覺能吃下一頭牛。

許老太趕緊讓老二給三兒泡方便面,吃啥也不如那個快。

「娘,那個還要賣錢。」

許有倉心里掙扎一下,油炸的面條本錢貴,他要是放量吃飽太浪費。

「貴啥?我去哪給你整白饅頭,白米飯客人在吃著。你別給我找事兒,我剛歇一會兒,誰有空給你現做飯。趕緊肚里有食就能暖和了。」

所以沒散場的喝酒客人們就聞到了方便面香,向許老四連忙打聽那叫什么。

劉老柱也順著香味找來了。

剛見面,劉老柱就從心往外發出感嘆道:「你們娘要是不玩命掙錢,根本養不起你們哥仨。我的天,用臉盆子泡面,你能吃完嗎?給我勻一碗。」

鎮治所的驢都不敢這般放量吃。

「里正叔,我二哥把瓷罐送回村了嗎?」許有倉趕緊給劉老柱盛出一碗面。

「送回了,不是你二哥送的,我家靖棟送的,放心吧。眼下村里應該在忙著裝藥。對了,我看瓶子還是原來那個帶畫的,你怎么到了西山鎮就能取走?」

屬于私人定制,不用做嗎?

許有倉聞言笑了笑:

「這就要說,咱自己家人不把那藥當回事,但瓷窯東家卻當寶。上回去,老四白送他幾顆,這回打照面他就說,那么好使的藥,他就猜到只要有客源就能賣沒。所以在使完藥后,就告訴那些老師傅接著做瓷罐預備著。還說,我這兩日不去取,他就預備要派人送貨了,他猜到了我們會補貨。」

許有倉也是這次出門,才意識到「菊花蜜」的價值。

瓷窯東家一口一句:你們家會緣于財富又不止于財富。看著吧,這個藥要是能送對人,有緣分送到有需要的大貴人手里,妥啦。

還說,甭管是多么命格貴重的人,他也要吃五谷雜糧,離不開急需的藥。這就是有本事的太醫和郎中,在歷朝歷代都會吃香的原因。只要好使,千金難求。

劉老柱聽完是很唏噓:「我怎么感覺,是銀子好像在追著田芯那丫頭往兜里送。她只是隨便買幾本書,隨便翻翻就能掙錢。」

應該是運氣來了擋不住,要不然說不通啊。

因為他家劉靖棟,翻一百本書了,念個名字都費勁。

前段日子叫錯王大燁,今早回家書院徹底冬休,幫他娘攏賬,念其中一個名字又說叫玩我鳥,熬一宿夜氣得他都不困了。玩你鳥,還揪你雞兒呢,那特娘的叫王元鵝。村婦里有名的大蛾子,你鵝

嬸兒。

劉老柱想起兩個倒灶兒子就心堵得慌,吃方便面都不香。

又勸自己,好在私下問了田芯行運法寶。

田芯那丫頭一點兒不藏私也告訴了他。

田芯說,大紅秋褲身上穿,運氣指定不一般,恩,他就在穿。

「里正叔,有客人要買不少蜂蜜,快來。」

劉老柱叼著兩根方便面:「……」唔,你看看,這法寶多厲害。正尋思著吶,這就來了買賣。

那往后他要是日日穿上紅秋褲,從此不得走上成功路哇?

劉老柱急忙連湯帶面倒嘴里,用手一抹嘴。

接著又特意把紅秋褲往上提提,短打棉襖塞秋褲里面,假裝上茅房沒有拽好衣裳露出個紅邊。

劉老柱連腰帶都是紅繩。這就叫男人要想帥,秋褲扎進褲腰帶。他怕買賣黃了,必須鎮住。

好一頓忙乎,他才兩條小腿緊倒騰跑去賣貨。

而之前被劉老柱念叨的糟心小兒子,此時正在經歷著糟心事。

瓶罐到位,許田芯手下姑娘們今晚要加夜班裝藥。

許田芯路過張寡婦家門口,想著將干活的春妮,也就是張寡婦的大女兒叫出來,讓與她一起走。

也不知道是太晚的事還是怎樣,碰巧就看到隔壁郝銀花奶奶的男人于加棍,正被張寡婦用笤帚疙瘩抽打。

并且還聽到張寡婦破口大罵道:

「咱倆就此拉倒。你要是再敢翻墻偷摸來我家,我就豁出這張面皮不要,給你媳婦下跪賠禮道歉,往后不抬頭做人也要去找你媳婦說開,讓她把你跑騷的腿打斷。反正我大閨女能掙錢了,我就算被沉塘也放心這幫孩子,沒啥可閉不上眼的,省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我有啥可舍不得死的?你看我敢不敢說到做到!」

于加棍被嚇跑了。

從院子里跑出去時,許田芯被劉靖棟一把給拽到墻后。

許田芯驚訝地看向劉靖棟,用眼神詢問,你怎么跟來了?

劉靖棟念書不咋地,但是很認親。

他尋思按輩分自個是許田芯的叔。

大晚上的,許田芯去村西招呼人手干活,位置很偏僻。一個小姑娘家家的走夜路不得害怕?他就跟來了。

哪成想聽到這種花花事兒。

然而事情還沒完,于加棍跑走沒關大門。

許田芯和劉靖棟在外面清晰地聽到,張寡婦和三個女兒一個小兒子正在抱頭痛哭。

里面屬春妮的哭聲最大:

「娘,我以為你根上就是不正經的人。

我恨過你,咋就守不住,在心里也一次次地瞧不起你。發誓絕對不要成為你。

我甚至還恨你為啥要生下我,沒想到你卻主動把他打跑了。

連我以前覺得你偏心眼,經常因為干活打罵我們,只對小弟好。最近也不打我們了。

娘,我是不是想茬了?那我恨了你這么久,到底在恨個啥。」

張寡婦夫姓張,她就是那位「史珍香」,實際上就叫甄香。村里人愛給人起外號就忘了她本來的名字。

張寡婦抱著女兒們哭,不知該從哪里開始解釋。作為母親感覺也沒臉解釋。

她和于加棍第一回是半強迫的,她家住的位置非常偏僻。

近幾年收成都不好,前年莊稼收成更是慘半。

當于加棍說每次會給她二十個銅板,她腦子里想的是四個孩子連半飽都吃不上,整個冬天到來年開春才能有野菜吃要大半年該怎么辦,腦子一松,拽褲繩的手也就松了。

至于打女兒們,她一拖四,實在是干不動家里的活。

莊稼活,成年漢子都受不住,更不用說沒有什么力氣的女孩子,就沒有不懶的孩子,她沒辦法只能打著催促讓幫干活。家里窮,要是再不勤快,接下來的日子該怎么辦。

當然打孩子,也有她發泄情緒的原因。

自從男人撒手扔下這一攤子死了,她望著四個半大孩子再看看糧袋子,心里就從沒有過亮光的時候。

孩子們只會問,娘啊,下一頓飯該怎么辦,她哪里知道,總覺得自己下一刻就要擔不住。

此時,張寡婦抱著大女兒痛哭說:「春妮,娘以前打你打得太狠了,娘對不住你。」

因為這個女兒恨她瞧不起她,她知道。

以前她又不知道該怎么訴說自己的委屈,就會打孩子。想用這種行為教育女兒:任何人都可以瞧不起你娘,唯獨你,沒資格。

又抱住另外兩個女兒哭著說,「太窮了,那時候太窮太難。好在,過去了……」

村里任何人都不如張寡婦一家最感謝許老太和許田芯。

是許老太給了張寡婦另一種活法的機會。

張寡婦覺得自家都快要重生了。在村里這種婦人根本找不到什么活計掙不到錢的地方,是許老太告訴她,只要你肯干,就會有飯。

有飯吃,她追隨許老太才不解褲子。

見到于加棍那幾顆門牙就從心里往外的惡心,知道每每過后她有多膈應嗎?

說句退一萬步的話,真有一日想找男人,她也要找那種瞅得順眼的。更何況她已決定絕了男人那根筋。有飯吃好日子過,誰要他們。

她現在只想拉拔三個女兒和小兒子將日子越過越好。

也是許田芯給了她大女兒春妮不一樣的人生,起步就和普通村里女孩不一樣。那叫能掙錢有手藝,只要實心實意跟在許田芯身后干下去,即使將來嫁人到外村,依舊能日日回到田芯手下掙錢吃飯。回婆家吃現成飯,婆家都不敢多說一句。因為那是在忙著掙錢,最正當的理由。

張寡婦心里最近極為痛快。

今日和孩子們抱頭痛哭后,心里更是亮堂。這往后啊,起碼她和大女兒要爭取做許老太和許田芯的左膀右臂,做最賣力干活的那個人。而且誰敢壞許家事,那就等于是在斷她們家生路,絕不允許任何人破壞。

她還有夢想呢。

她敢想象了,將來要讓三個閨女各個學會能掙錢的本領,一個個送出嫁,各個帶上里外三新的棉衣棉被,帶著體己銀子體體面面出門子。這般即使嫁人后像她一樣不幸男人死了也不怕,有銀錢有本領。

還要給小兒子蓋出大房子。她是年紀大生得小兒,要是沒有活到小兒子孫滿堂那一天,有大房子在,她也放心住得下了。

張寡婦抱住孩子們說:「往后能多學認字就學……」

門外的許田芯和劉靖棟沉默著往回走。

劉靖棟忽然道:「咱倆就當作沒聽見吧,要是回家說這事兒,我娘就會憋不住,她會找自認為信任的人說,我只和你講,然后第二日就會傳得滿村皆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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