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
玄女廟。
九天玄女彩衣飄飄,御風下界,甫一踏入廟宇內,頓時感應到了一些異常。
默默在大殿內轉了兩圈,她仔細感應,窮盡思索,一道靈光倏而在她腦海中閃過。
她想到哪里不對勁了。
自己的神廟內,居然沒有了自身氣息,也就是所謂的神性。
這幾乎等同于一件法寶中,沒有了主人的元神印記。
畢竟對于神靈來說,神廟就是聚攏信徒愿力的法寶,因此特殊屬性,所以除非是遭遇到了天災人禍,否則廟中神性絕無可能徹底斷絕。
“時光回溯!”
少傾,為了弄清神性消失的原因,九天玄女盤坐虛空,抬手結印,默默施法。
無量仙光瞬間自其手中飛出,融入進神廟的墻壁與土地內,漸漸地,一幅幅畫面開始飛速閃現在她眼前。
通過這些畫面,她清晰看到了春瑛被奪劍的全過程,對于冒充自己騙人的那家伙更是心生怒意。
在她的神廟內,變成她的樣子欺騙別人,被發現后竟然改為強搶,端是膽大妄為,根本沒把她這個玄女娘娘放在眼里!
轉眼間,回溯畫面定格在那假玄女帶著奪來的仙劍離去,九天玄女輕輕呼出一口氣,彈指間將畫面崩碎,不由地陷入沉思。
這一想便是多半個時辰,直至日頭西斜,她終是下定決心,遁地而去。
許久后。
冥界酆都,費府附近。
春瑛突然感覺身后有異,霍然轉身,雙眸中頓時倒映出九天玄女的樣子。
“還我誅仙劍!”
被嚇的連退數步后,她突然惡向膽邊生,翻手間召喚出蛟龍鞭,蠢蠢欲動。
“你知道的,奪你仙劍的人不是我。”九天玄女肅穆道。
“你是真的九天玄女?”春瑛滿臉緊張地問道。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盡管教主并未追責她丟劍的責任,但她很清楚,若自己不能把劍奪回來的話,即便是完成了教主交待的任務,將來在通天教內也別想得到重用了。
“當然是真的,我也沒想到自己就是上天待了一會兒,人間玄女廟內便發生了這種事情。”九天玄女認真說道。
春瑛抿了抿嘴,忽然躬身拜道:“春瑛知道天高地厚了,絕不會再說什么狂傲之言,拜求玄女娘娘幫我奪回誅仙劍,我愿對您悉聽遵命,馬首是瞻。”
九天玄女:“……”
失去與失敗,果然是修士最好的師父。
春瑛失去誅仙劍的同時,卻也得到了心性成長。
只不過這代價未免太過沉重,想要彌補,想要挽回,所需的代價更是不可估量。
“你知道奪你劍的人是誰嗎?”
未幾,九天玄女收起所有情緒,凝聲問道。
“十有八九是酆都帝君。”春瑛毫不猶豫地說道:“我掰著手算過了,放眼整個敵方陣營,唯有他能夠煉化教主的誅仙劍。”
九天玄女:“……”
說來奇怪,原本她對冒充自己的人深惡痛絕,可當她得知,對方有可能是酆都帝君后,那股反感竟漸漸消失了。
對此,她認真剖析了一下自身心理,逐漸找到了奇怪的源頭:
在她的潛意識中,自己與楊戩互為敵手,對待敵人自然是兵者詭道也,只要能擊敗敵人,取得勝利,那么就沒什么不能做的。
換言之,對待敵人還講道德,或者是有什么道德束縛,那是一件極其愚蠢的事情。
因此,她能放下高貴身份,去劫掠楊戩的徒弟,只為成功破壞“渡仙”一事。
也因此,她對楊戩冒充自己,騙取誅仙劍沒什么惡感,認為同樣是詭道罷了。
總不能自己用詭道,卻要求別人必須用正道,沒這道理。
當然,如果換成旁人的話,她該憤怒的還是會憤怒,該報復的依舊會報復……
“娘娘,現在只有您能幫到我了。”見九天玄女遲遲沒有回應,春瑛暗咬銀牙,噗通一聲跪倒在地。
“我最多只能幫你去找王母娘娘借定山神針,奪回誅仙劍的事情,我幫不了你,世上也沒人能幫得了你。
最終能不能得償所愿,全看你的氣運與造化了。”九天玄女回過神來,俯視著對方說道。
春瑛有些失望,不過轉念間便有了主意。
若能鎮壓穿山甲,甚至是收服對方,或許便能從他身上尋找出突破點了。
“那就拜托娘娘了。”想到這里,春瑛重重叩首。
落日余暉下。
無名荒山上。
秦堯長長呼出一口濁氣,沖著金燦燦的夕陽露出一抹燦爛笑容,身軀瞬間化作一道金光,嘭的一聲遁入大地。
一轉眼,他宛若清風般掠過鬼門關,黃泉路,飛入酆都城,徑直來到費府上空。
低眸望去,但見庭院內,穿山甲手持紅纓金槍,何仙姑掌握三尺青鋒,你來我往,槍刺劍擊,由此發出陣陣清脆聲響。
數十個回合后,何仙姑驀然輕喝道:“師弟,別再讓著我了。”
穿山甲弱弱地說道:“我沒有……”
“你再讓著我,以后我就不和你練劍了。”何仙姑威脅說。
穿山甲深吸一口氣,手中金槍猛地一顫,緊接著便刺出無數槍影,無數槍頭宛若百鳥朝鳳。
何仙姑完全分不清哪個槍頭是真的,哪些槍頭是假的;或者說,她捕捉不到槍頭的行動軌跡,便只能轉為防守。
然而隨著穿山甲步步緊逼,她感覺愈發吃力起來,最終一著不慎,被穿山甲打飛了手中青鋒,因此瞬間分出勝負。
“師弟,我不如你。”
望著插在地面上的寶劍,何仙姑輕聲嘆道。
穿山甲搖了搖頭:“我吃了九轉金丹,所以法力比你雄渾很多;如果你也吃一顆金丹的話,未必就會輸給我。”
何仙姑笑道:“你別安慰我了,不如就是不如,找再多借口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說得對。”就在穿山甲想要反駁時,一道聲音突然自高空中響起。
師姐弟二人同時循聲望去,看清緩緩飛落的身影后,同時欣喜地喊道:“師父!”
秦堯點點頭:“為師很欣慰穿山甲的努力,也很欣賞仙姑你的清醒。你們兩個若能相互扶持,為師也就不擔心什么了。”
穿山甲當即憨笑起來,撓頭說:“我只是不想辜負師父的栽培,更不想浪費這珍貴的機會。”
何仙姑道:“我實力本身就不如穿山甲,再不清醒的話,就真的相形見絀了。”
秦堯想了想,翻手間取出新誅仙劍,凌空推送至何仙姑面前:“這柄劍就送給你防身吧,有此劍相助,穿山甲就沒那么容易擊敗你了。”
何仙姑抬手握住新誅仙劍,劍身上瞬間閃耀起道道法則神光,尤為不凡:“師父,這柄劍叫什么名字?”
“誅仙。”秦堯道。
何仙姑愕然:“這名字……太大了吧?”
大家都是仙人,你手里握著一柄誅仙劍,未免猖狂!
秦堯笑道:“確實是有點大,不過這名字也不是我起的。誰對這劍的名字不滿,就讓他去找通天教主好了。”
何仙姑傻眼了。
通天教主?
這莫非是通天教主的誅仙劍?
“還有一件事情。”
秦堯面色逐漸嚴肅起來,凝聲說道:“魔女春瑛不知從哪兒得來的消息,王母娘娘的定山神針能克制穿山甲。
因此,她求到了九天玄女廟,希望九天玄女能幫她借來定山神針。
不出意外的話,她最終肯定是能得到定山神針的,所以穿山甲,你要多加小心,別著了道。”
聞言,倆徒弟紛紛色變,何仙姑毫不猶豫地將誅仙劍遞送至穿山甲面前,誠摯說道:“師弟,你先拿著這柄誅仙劍吧,萬一遇到定山神針,也能有一戰之力!”
穿山甲心中感動不已,卻是連連揮手:“相比較于我自己,我更擔心師姐你的安危。萬一那春瑛綁了師姐,威脅我就范,我即便是有誅仙劍也無濟于事。因此,誅仙劍還是由師姐帶著吧。”
看著她們姐友弟親的樣子,秦堯笑著說道:“別讓了,只要你們兩個近期形影不離,誅仙劍在誰手里都一樣。”
“是,師父。”兩人異口同聲地說道。
秦堯揮了揮手:“我這一閉關就是好些年,也不知呂洞賓如何了。你們姐弟倆繼續修行吧,我去人間呂府看看……”
清晨。
朝陽初升,普照十方。
秦堯御風直至呂府上空,俯視而下,但見呂洞賓飲酒舞劍,劍氣縱橫在整個院落中,卻沒傷到一桌一椅,一草一木,由此展現出精準的控制能力。
半晌。
呂洞賓飲完葫中酒,驟停掌中劍,滿園劍氣頃刻間消散一空。
“好劍法。”秦堯緩緩飛落,笑著開口。
呂洞賓霍然轉身,滿臉驚喜笑容:“師父!”
秦堯笑著頷首:“許久不見,你劍術大有精進啊。”
呂洞賓抬起手中寶劍,道:“自從得到這雌雄寶劍后,我便將全部心思都放在了練劍上,日復一日,不覺間大有裨益。師父,我給你說說這雌雄寶劍的來歷吧?”
“好啊”秦堯指了指院中石亭,笑道:“去那里說吧。”
未幾,師徒倆面對面坐在涼亭內,呂洞賓緩緩講述了自己怎么收服干將莫邪雙鬼,以及雙鬼化為雌雄寶劍的經過。
秦堯靜靜聽完這個故事,面帶欣慰地感慨說:“看來確實是為師以前把你保護的太好了,沒給你經歷風雨的機會,你又怎么能獲得成長呢?洞賓,為師知道該怎么幫你成仙了。”
呂洞賓眼眸瞬間亮了起來,忙道:“師父,我該怎么做?”
“仗劍天涯,鋤強扶弱。歷盡世事,感悟人生。”
秦堯說道:“藍采和走了九萬里,主要是克服心中的懶惰。
你也走九萬里吧,主要是增長見聞。
或許在某一刻,你見到了一個人,遇到了一樁事,突然就釋懷了,消解心結,羽化登仙。”
呂洞賓面色微怔,旋即若有所思……
幾個時辰后。
秦堯,狐貍分身,白牡丹,以及呂洞賓父母一起將其送至府邸外,注視著他一步三回頭的漸行漸遠。
“帝君,他這一去,不會很多年吧?”
直至他身影徹底消失不見,呂母轉頭向秦堯問道。
呂父怕秦堯誤會什么,連忙補充說:“我們不是對此事有意見,就怕等他回來后,我們兩個都不在人世了。”
秦堯笑道:“不在人世了又有什么關系?倘若你們不想轉世投胎的話,我可以直接在酆都為你們老兩口安排一處住所。總之,你們不會因此天人永隔的。”
老兩口同時松了口氣,這才意識到有個仙道大能做靠山的好處。
不墜輪回四個字說起來容易,但卻是實打實的特權。
古往今來,哪怕是王侯將相,死后一樣要喝一碗孟婆湯,清除記憶,轉世投胎。
而他們兩口子,純粹是沾了自己兒子的光……
時光悠悠。
兩年后。
這一日,呂洞賓云游至一處名為金康坊的地界,卻見數不清的百姓圍在一座樓宇前,熙熙攘攘,吵吵鬧鬧,端是喧囂。
而在這些人的正前方,一名女子被捆綁在一堆木柴上,面帶復雜神情,驚恐中好似藏著幾分解脫。
呂洞賓眼底閃過一抹詫然,心念一動,身軀瞬間化作殘影,瞬移至火堆前方,抬手接住一名男子狠狠投擲而來的火把。
頃刻間,全場寂靜,一雙雙眼睛直勾勾盯著他身影,令其心頭忍不住泛起一絲寒意。
“敢問諸位,你們為何要燒死她?”呂洞賓舉著火把,沉聲問道。
“你是外地人吧?”一名老者詢問道。
呂洞賓點點頭:“我剛來這邊。”
“外鄉人,你有所不知啊!”老者抬手指著柴火上的身影道:“她不是人,而是一只妖。”
“妖?”呂洞賓愕然,霍然扭頭看向那女子,然而即便是他開啟了法眼,對方的形象依舊是人。
“沒錯,她是妖。”
老者附近,一名老嫗瞪著死魚眼說道:“我年輕的時候,她就在這里接客了;如今我都老成了這副模樣,可她卻仍舊是花容月貌,你說這不是妖,又是什么?!”
呂洞賓面色微頓,凝神看向柴堆上的女子,忽然意識到:對方身上一定隱藏著一段要么離奇,要么傳奇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