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牛賀洲。
靈山圣境。
秦堯在旃檀功德佛的帶領下,緩緩走進大雷音寺內,舉目望去,但見金衣如來高坐蓮臺,拈花微笑,雙眸中閃耀著智慧般的光輝。
“師尊,帝君帶來了。”
旃檀功德佛雙手合十,輕聲說道。
如來微微頷首:“玄奘,你先下去吧。”
“喏。”旃檀功德佛深深一躬,迅速退出空曠而寂靜的大雷音寺。
因此轉眼間,偌大的殿堂內,便只剩下此間主人以及遠道而來的客人。
“帝君請上座。”
目送玄奘離去后,如來抬手一指,正前方頓時憑空凝聚出一朵白蓮。
秦堯倒也不與他客氣什么,腳踏虛空,一步步來到白蓮中央,盤膝而坐:“多謝佛祖。”
“應該的。”
如來笑著頷首,旋即直接問道:“帝君遠道而來,不知有何見教?”
秦堯面色凝重地說道:“我懷疑有人在做局,試圖離間你我,所以不得不來!”
雖然在見過金翅大鵬雕后,相關懷疑已經從高位降到了低位,甚至連他自己都認為可能是他想多了。
但這并不妨礙他以此為由,解決后患,以及試探如來的派系傾向。
“做局離間?”如來漸漸斂去笑容,肅穆道:“此話何解?”
秦堯回應說:“凡間有個叫丁大的人,生前每逢時節,便會去我的廟宇以及三圣母的廟宇燒香祭拜,年年歲歲,從未斷絕,直至壽終正寢。
他有個女兒名叫丁香,日前卻被引去獅駝嶺除妖,遂被金翅大鵬雕反向生擒。
我在得知這件事情后,立即趕往獅駝嶺,扮作你的樣子,這才將其解救出來。”
如來頓時明白了。
若酆都帝君來的稍微慢一些,金翅大鵬雕對那丁香做了什么不忍言之事,冥界與西天……
不對,是酆都帝君與自己,將會出現難以彌合的裂痕。
以此結果來說,對方的擔憂絕非無的放矢,畢竟這世上真有許多人,許多勢力,渴望著能將他們推至對立面!
“帝君覺得,會是什么人在主導這件事情?”
“嫌疑最大的有兩方勢力,一方是天庭,而另一方……便是東海通天教!”秦堯幽幽說道。
如來面色不變,甚至眼里的情緒都沒有絲毫變化:“多虧了帝君及時發現,才沒有令局勢不可挽回的滑向深淵。
至于金翅大鵬雕,我會將其叫回來嚴加管教,防止這種事情再度發生。”
秦堯點點頭,倏而問道:“佛祖對通天教是什么看法?”
“沒什么看法。”如來道:“吾如今是靈山世尊如來,不再是截教多寶道君了。”
秦堯笑了笑:“有佛祖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他并不怕如來欺騙自己,君無戲言,也沒人能對君戲言,這是需要付出巨大代價的。
話說回來,倘若如來作壁上觀,那么他就會輕松很多,局面也會簡單很多。
簡單點就挺好,一團亂麻似得大亂斗,想想就頭疼!
“通天教如今的核心思想是逆天改命,這種思想對于天涯失意人來說,有著致命吸引力,可對于我這種既得利益人來說,沒有半分吸引力。
因此,對于通天教來說,天庭截教仙最好拉攏,冥府截教仙其次;而我這種,已經無法再與他們合流了。”如來再度開口。
秦堯道:“佛祖真知灼見。據我所知,已經有不少天庭截教仙與通天教勾結在一起了,比較有代表性的便是曾經的九龍島四圣。”
“天庭與你本就不對付,所以他們勾不勾結對你影響并不大,但如果酆都截教仙與通天教產生勾結,就有你的麻煩了。”如來道。
秦堯眼中飛速閃過一道冷芒:“我相信酆都截教仙沒有那么蠢的人。”
如來搖了搖頭:“帝君,你著相了。”
秦堯詫然:“什么?”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如來認真說道:“你以為酆都截教仙沒有那么傻的人,但有時候,基于人情,基于過往,有些人的行為反而是身不由己。
譬如說封神量劫時,那些聽聞好友遇害的截教仙,明知道好友沒有魂飛魄散,為何還要出山復仇呢?
就是因為他們有人情味,講人情這種事情。
代入到當前環境下,如果通天教的人請求酆都截教仙幫一些小忙呢?
你說酆都截教仙會不會拒絕?
這個頭兒一旦開啟,雙方聯系便會如同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遲早有一天,會出現酆都截教仙也身不由己的情況。
屆時,就不是聰明不聰明的問題了,而是明知會死,也會做有損酆都利益的事情。”
秦堯驀然一驚,心底倏而升騰起一股寒意。
他想差了。
無形之中,他將冥界截教仙代入了敵人的角色,習慣性對敵人采取毫不留情的態度。
但事實上,冥界截教仙不是他的敵人。
話說回來,對于現在的冥界截教仙來說,法無禁止即可行。
自己又沒有命令他們與通天教劃清關系,那么怎么能因為他們與通天教聯系,就將他們當成敵人呢?
當局者迷,果真如是,今日若非是主動來找如來談及此事,在自己的“默許”下,冥界截教仙相繼與通天教密聯,當事情進展到一定程度,自己將“冒頭的”,“愚蠢的”,“背叛者”全部殺掉,看似是痛快了,威風了,實則卻是極大削弱了冥界底蘊。
“多謝佛祖提醒,我現在就回去頒布法令,嚴禁冥界截教仙與通天教的人來往!”徹底想清楚這件事情后,秦堯驀然起身,抱拳說道。
如來擺了擺手:“不必道謝。種善因,得善果,若非是你心存善意而來,提醒我防備離間,我也不可能去找你說這件事情。”
秦堯注視著他眼眸,遂與其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
這善果,結的好啊!
冥界。
費府。
默默潛伏在附近的春瑛突然發現,目標人物費長房竟孤身一人從院里走了出來,登時大喜過望,連忙悄悄尾隨而上。
漸漸地,她跟著對方越走越偏,最終來到一座光禿禿的山峰上,看著對方莫名其妙地開始打拳練功。
“你這么練的話,就算是練個三五百年,也別想成仙。”
思忖片刻,春瑛忽然解除了隱身狀態,飛落至對方身后。
費長房微微一頓,眼中飛速閃過一抹欣喜,轉身問道:“你什么意思?”
“加入我們通天教吧,我可以保你成仙。”春瑛承諾說。
費長房搖了搖頭,道:“你休想。”
春瑛眉頭一皺:“為什么?”
“哪有那么多為什么,快走開,不要打擾我練功。”費長房擺手道。
春瑛嘆了口氣:“我本來不想對你動粗的。”
話罷,她身軀驟然化作殘影,極速沖向對方。
可令她萬萬沒想到的是,便在此時,眼前看似柔弱的青年突然抬手劈掌,一道熟悉的掌印斧光迅速橫空飛來。
“劈天神掌?你不是費長房!”
春瑛大驚,急忙縱身躲閃。
然而在出其不意的情況下,這時候再躲閃哪里還來得及?
隨即只聽嘭的一聲,斧光重重打在她胸口,一股鮮血頓時不受控制的噴吐成血霧,其身軀更是如沙袋般倒飛而起。
見此情況,費長房哈哈大笑,搖身一變化作穿山甲模樣,翻手間召喚出一桿長槍:“妖女,你冒充我傷我師姐,我現在就打死你!”
春瑛滿嘴鮮血,怒斥道:“妖女?你可還記得自己也是一只妖怪?怎么,做了狗,就不知道自己本體是什么了?”
“去死!”
穿山甲懶得再和她廢話,猛地一抖手中長槍,狠狠刺向對方咽喉。
“砰”千鈞一發間,一柄仙劍突然破空而來,悍然震退了穿山甲的長槍。
趁此機會,春瑛急忙隱身離去,飛速消失在荒山之巔。
“啊!”
穿山甲勃然大怒,掄起長槍,重重打在仙劍背面。
這下輪到仙劍被抽飛了,卻在高速旋轉間落在一名面如滿月,戴一字巾,穿水合服的道人手中。
“你是誰,為何要多管閑事?”穿山甲槍指對方,厲聲問道。
道人冷哼一聲:“路見不平,拔劍相助,這怎么能說是多管閑事呢?”
“不平?你連前因后果都不清楚,憑什么認定我是壞人,而那妖女就是好人?”穿山甲質問說。
“你看你長的,賊眉鼠眼,一看就不是好人。”道人回應說。
穿山甲大怒,握緊長槍便向對方沖了過去,然而激戰了整整上百合回合,他都沒討到絲毫便宜,不由得暗自心驚,爆喝道:
“吾乃酆都帝君門徒穿山甲,你有此道行,定然不是無名之輩,速速報上名來。”
聽到酆都帝君這四個字后,道人面色微變,立即撤出戰場:“妖孽,看在酆都帝君的面子上,我饒你一命!”
話音剛落,他便化作清風飛去,穿山甲提著槍跟在后面一路狂奔,竟也沒能追上對方,只能眼睜睜看著這道人消失在眼前。
“該死的,這是從哪兒冒出來的高手?”徹底失去希望后,氣喘吁吁的穿山甲終于停了下來,頓了頓長槍,滿臉不忿模樣。
少傾。
這股清風迅速來到冥界武城天宮前,顯化成本尊身影,抬目遙望著威嚴肅穆的仙宮群,眉眼間閃過一抹凝重:“希望這最念舊情的人還沒變……”
事實上,在來這里之前,他先去的是帝宮,求見的是聞仲。
然而那位已經被執政大權腐化的同門,心里已經沒有同門之情了,甚至連舊情都不念,以至于雙方不歡而散。
離開帝宮后,他左思右想,隨即在幾位天鬼神中選擇了火靈圣母。
只希望能夠以其為突破點,攻破酆都的上層權貴,化酆都力量為己用。
“此乃武城天宮,汝是何人,有何貴干?”
正當他思索間,一支鐵馬金戈的陰神衛忽然神出鬼沒般現身于他面前,馬上的陰將嚴肅問道。
道人深深吸了一口氣,拱手說:“在下王生,乃是武城天宮之主火靈圣母的舊友,此番下界而來,順道看看朋友,還望將軍通稟。”
聞言,陰將不敢怠慢,當即下馬,親自前往天宮稟告。
轉眼間,他身影化作云煙而來,聚成人形:“你跟我來,火靈大人要見你。”
那王生連連點頭,默默跟隨在對方身后,直入天宮深處,漸漸來到一座極盡奢華的宮殿前。
仰視著這美輪美奐的宮殿,王生心底再度浮現出一絲憂慮。
相比較于在天界的同門,冥界的同門,“吃”的未免太好了些,不知道心里還有沒有不甘情緒……
“火靈大人便在此殿內,你自己進去吧。”陰將來到門前便止步了,沉聲說道。
道人點點頭,跨門而入,昂首望去。
卻見一身火紅色仙裙的少女端坐于寶座上,宛若琉璃的眸子靜靜注視過來,一瞬間竟令他感覺十分陌生。
“王魔道君,你什么時候改名成王生了?”在其怔楞間,火靈圣母緩緩起身,似笑非笑地問道。
王魔臉上閃過一抹尷尬,笑道:“這不是怕給你惹麻煩嗎?畢竟我現在的身份是天庭凌霄寶殿大元帥。”
“凌霄寶殿大元帥?”火靈圣母道:“升職了?”
她記得上次聽說對方時,對方還是南天門守將,這一轉眼的功夫,竟升任為元帥了……
王魔微微頷首:“算是吧,從看門的變成了守殿的,距離權力中心是近了些。當然,與你相比是差得遠。”
火靈圣母挑了挑眉,面容逐漸淡漠起來:“你好像是意有所指啊?”
王魔直視向她眼眸,詢問道:“火靈大人心里還有截教嗎?”
“當然有,我永遠不會忘記自己的出身。”火靈圣母道。
王魔道:“那怎么沒見你去東海通天島呢?”
火靈圣母面色頓時嚴肅起來:“那是通天教,不是截教!”
“何必自欺欺人呢?”
王魔認真說道:“難道你不認為教主的惡尸,代表的是教主本尊的意志?
還是說,你和那聞仲一樣,都被權力與待遇腐蝕了,忘記了截教對你們的栽培?”
“噹噹噹”
突然間,一道道悠長的鐘聲接連響起,整整九聲,響徹天宮。
寶座上的火靈圣母霍然起身,沖著王魔說道:
“帝君在召集眾神,我必須立即趕往參加大朝會,無論你有什么事情,都等我回來再說吧。”
王魔:“……”
這突如其來的意外令他產生了一種不好預感,心神像是跌入深淵,不斷下沉,卻又毫無辦法。
畢竟他沒辦法阻止對方去參會,更不可能要求對方帶自己過去,現場聽聽楊戩要說什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