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聽說過南郡李博安的故事嗎?”在其沉默間,秦堯緊接著問道。
費長房緩緩呼出一口濁氣,搖頭道:“沒有,敢問帝君,這李博安是何許人也?”
“很多年前,南郡有個叫李博安的落第書生,因心生憤懣,遂指天叫罵,玉帝震怒,竟下令讓司雨大龍神水淹南郡,若非是蜀山派應運而出,阻攔下了這場浩劫,幾十萬百姓都要慘死在這場劫數中了。”秦堯說道。
費長房雖然魯莽沖動,卻并非蠢人,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您是說,我會連累母親,乃至于家國。”
“正是!”
秦堯微微頷首:“原本玉帝是可以輕飄飄揭過這件事情的,畢竟有東華轉世磕頭求情,也算是搭起了一個臺階。可那王魔好死不死的,在這關鍵時刻將了他一軍,不懲戒你反而不行了。”
費長房頓時脊背生寒,徹底明白了對方口中的你扛不住是什么意思!
片刻后,他撲通一聲跪倒在秦堯面前,重重叩首:“請帝君助我化劫,長房不懼死,卻怕連累家母以及家國。”
秦堯思忖道:“事已至此,只有一種辦法了……”
聽他說還有辦法,費長房大喜,連忙開口:“請帝君示下。”
秦堯輕輕呼出一口氣,道:“我以酆都帝君之名,敕封你為陰司官員。
因兩界條約的簽訂,天庭從法理上來說管轄不了陰神,更不能用天規來懲戒陰神。
如此一來,或許你依舊要面臨劫數,卻有了一些喘息之機,以及應對余地。”
費長房:“……”
他沒想到,兜兜轉轉,自己還是走上了這條道路。
只不過,他現在已經沒有選擇的機會了,除非他不在乎老娘以及國家的存亡。
“多謝帝君,小人愿意入職酆都。”默默下定決心后,費長房重重叩首。
秦堯笑著說道:“我知道你是孝子,所以恩準你可以帶著母親一起入住酆都。”
費長房感激涕零:“多謝帝君恩典。”
秦堯擺了擺手:“起來吧,回去收拾好東西,你再請眾仙護送你和你娘去酆都。
進入酆都后,你直接去找聞仲,就說我安排的,讓他給你找個合適的差事及府邸。”
費長房這才從地上站了起來,恭順地說道:“喏”
半晌。
狐妹,何仙姑,鐵拐李,鐘離權,藍采和,穿山甲等仙人護送著母子二人來到酆都城前,看著高懸在酆都上空的太陽,母子盡皆滿臉愕然。
太陽?
這還是鬼城嗎?
冥界中出現太陽就很離譜了,但看城內陰神們的樣子,好像完全不受影響啊?
這一幕,直接擊碎了他們娘倆的共同認知。
“酆都帝君真乃蓋世雄主啊!”
鐘離權跟隨著娘倆一起看著上空,那太陽在他眼中卻是一只巨大的金烏模樣。
如果將真正的太陽挪移至冥界來,冥界眾鬼肯定是承受不住的。
畢竟那可是太陽星。
但僅僅是一只金烏的話,能量就可調控了,想要不傷鬼怪還是很簡單的。
藍采和道:“這可真是,天無天樣,地無地樣。”
鐵拐李眼角一抽抽,輕喝道:“閉嘴,別亂說話。”
藍采和嘟囔說:“我這是在貶天夸地呢。”
鐵拐李:“……”
我聽不出來?
是你沒聽出來,我為什么讓你閉嘴!
“好了好了,咱們趕緊去找聞仲吧。”何仙姑打著圓場道。
鐵拐李給了對方一個面子,因此涌至嗓間的話又咽了回去,招呼著眾仙一起走向帝宮方向……
轉眼間。
數日后。
夜幕下,呂洞賓一襲白衣,腳踏飛劍,身軀宛若匹練般來到一座瀑布前,落地后沖著一間竹屋道:“果老,張果老。”
竹屋內,須發皆白,面容紅潤的張果老驟然睜開雙眼,點著油燈的昏暗房間內頓時閃過一道電光。
這時,呂洞賓姿態優雅的收起飛劍,一步步來到竹屋前,正要抬手敲門,同樣是由竹木編制的木門便自動開啟了……
呂洞賓微微一笑,昂首入內:“沒打擾到你修行吧?”
“當然沒有。”張果老擺了擺手,笑著說道:“請坐,喝酒。”
呂洞賓斂去笑容,端坐在他對面:“果老,我今日卻是無心飲酒。”
“還是為情所困?”張果老笑容也淡了些,認真問道。
呂洞賓點點頭:“情不知所起,日漸深沉。得不到,忘不掉,便愈發煎熬。”
張果老道:“你還是太順了,沒有一點生活壓力,同樣沒有其他追求,所以就把情看的比天還重。事實上,如果讓你一無所有,你或許就不會如此煎熬了。”
呂洞賓苦笑道:“你說得對,但我總不能去自找麻煩吧?”
張果老微微頷首:“那倒也是。”
呂洞賓抿了抿嘴,道:“果老,你是惟一支持我追求白牡丹的人,同樣是一名過來人,你能給我一些建議嗎?我感覺自己現在的追求就和修為一樣,都卡在瓶頸上,不得寸進。”
張果老沉吟良久,緩緩說道:“我有上下兩策給你,你先聽聽。
上策,我使用三明六通之術,幫你開啟前世宿慧。
以東華帝君的智慧來說,無論是面對情劫,還是如何追求窈窕淑女,應該都比此刻的你要強一些,相當于對你做個全方面的加強。
下策,你去找一下你師姐紅娘,請她幫忙,或許會有奇效。”
呂洞賓仔細琢磨著這兩個建議,忍不住問道:“果老,第二個為何是下策?”
“原因就在你師父身上。”
張果老嚴肅說道:“因為一個叫柴道煌的人,你師父對使用紅線為他人強行配對深惡痛絕。
所以即便是你成功了,你師父也有可能親自斬斷你求來的紅線姻緣。所以,此為下策。”
呂洞賓遲疑道:“那上策有什么危害嗎?比如說,我的意識會被東華帝君吞并?亦或者是,因為東華帝君的龐大記憶,我被扭曲成第二個東華?”
“不會,那不叫開啟宿慧,那叫斬殺你的現有意志。以你前世為你打的福運基礎來說,沒人敢這么做,因果太大了。”張果老肅穆道。
呂洞賓默默舔舐了一下嘴唇,狠了狠心說道:“請果老幫忙!”
“好說,好說。”
張果老起身道:“你閉上雙眼,放開心神吧,我來施法。”
呂洞賓依言照做,張果老迅速結印施法,施展出三明六通的神通,盡數打在呂洞賓身上。
霎時間,呂洞賓身上涌現出璀璨金光,眉心位置更是涌現出一道神紋。
見此情況,張果老臉上頓時浮現出一抹似開心,似難過,似釋懷,似激動的表情,心底同時響起一道聲音:“終于上當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在情劫的輔助下,自己這任務難度竟比想象中的還低。
這呂洞賓聰明歸聰明,卻還是太年輕,不懂人心之險惡,也沒有深思熟慮的能力。
東華帝君兵解為轉世身積累了大量功德,這功德也確實化作了轉世身的福緣。
但他要做的,可不是殺掉呂洞賓,而是迎回東華帝君。
歸根結底,福澤天地的人是東華,不是呂洞賓,自己這么做,能有什么反噬呢?
也就是呂洞賓年輕,才會相信自己的言語,倘若是對方師父……
想到這里,他猛地打了個寒顫。
算了,還是別提那家伙了,想想都感覺不詳。
兩個多時辰后。
呂洞賓緩緩睜開雙眼,整個人的氣質在無形間內斂了許多。
“恭迎東華帝君歸位。”張果老抬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抱拳說道。
“果老,你在騙我。”呂洞賓幽幽說道。
張果老一愣。
這……
不對勁啊!
“我原以為,你是我呂洞賓的朋友;沒想到,你居然想抹除了我意志。”呂洞賓冷冷說道。
張果老面容微滯,茫然不解:“三明六通之術明明成功了,你為何……為何……”
“為何還是呂洞賓對吧?”
呂洞賓嘆息道:“你以為東華帝君在兵解的時候,就沒想過這一點嗎?
你以為他當初兵解,就是想要從頭再來?
你太小瞧他了……”
張果老無言以對。
“不過,還是要謝謝你。”
看著他瞠目結舌的樣子,呂洞賓再度開口:“東華帝君在我神魂內確實是留了一些宿慧與神通,多謝你幫我把這宿慧與神通挖掘出來。
因此,我不再計較這件事情。但從此往后,我也不會再將你視作朋友了。”
張果老:“……”
樂極生悲。
我怎么就這么倒霉呢?
深夜。
月殘星暗。
呂洞賓御劍回到呂府內,坐在院內涼亭的秦堯緩緩昂首,詢問說:“去哪了,怎么這么晚才回來?”
呂洞賓不疾不徐地來到他面前,望著眼前自己從小看到大的師父,想起腦海中看到的一幕幕畫面,低聲說道:“師父,我覺醒前世宿慧了。”
秦堯瞇起眼眸:“所以,你現在是呂洞賓,還是東華帝君?”
呂洞賓認真說道:“我是呂洞賓,東華帝君已經徹底消失在天地間了。”
秦堯面色舒緩了許多,嘴角甚至浮現出一抹笑意:“師父果然沒有看錯你。”
呂洞賓道:“多謝您以德報怨。”
“不對。”
秦堯搖頭說:“我和東華帝君之間沒有私怨,所以并不存在以德報怨的情況。
他有他的道,我有我的道,道不同而已。
現如今,在對抗通天教的這條道路上,咱們是同行者,所以才會有這段師徒緣分。”
呂洞賓仔細想了想,頷首道:“確實是我說錯了……師父,小心張果老。”
“就是他幫你開啟宿慧的?”秦堯順著話頭問道。
“沒錯,他想迎回東華帝君。”呂洞賓直言不諱地說道。
“卑劣的人永遠無法理解高尚的人。”秦堯搖了搖頭,道:“他還有用,所以暫時就先不收拾他了,等八仙歸位,解決通天教后,再看他的表現決定怎么處置。”
呂洞賓詫然道:“他也是八仙之一?”
正說著,一身金光的藍采和突然一個跟頭翻了過來,落地后立即說道:“不好了帝君,穿山甲叛變,重傷了仙姑,您快去酆都看看吧。”
秦堯:“……”
半盞茶后。
秦堯帶著呂洞賓與藍采和一起趕赴至酆都新費府,剛剛踏入大門內,便在院中見到了面色凝重的鐵拐李等人。
“帝君,您可算是來了。”
與此同時,眾仙在看到他身影后,頓時像是看到了主心骨,紛紛圍了上來,鐘離權忍不住說道。
秦堯點點頭,昂首望向屋內,卻見楊嬋正使用寶蓮燈為何仙姑療著傷,看樣子一時半會結束不了。
“穿山甲呢?”
默默收回目光后,他轉而向眾仙問道。
“打傷何仙姑后就逃走了。”鐵拐李說道。
“誰是目擊者?”秦堯再度問道。
他是不太相信穿山甲會反叛的,畢竟就算是通天教,也很難給出比自己更高的待遇!
“我是。”鐘離權舉手道:“我親眼看到穿山甲打了何仙姑一掌,而對方在看到我后,便立即逃走了。”
鐵拐李道:“我在想,會不會是他被通天教的妖女蠱惑了?”
“誰被妖女蠱惑了?”
就在此時,白巾纏頭,手提長槍的穿山甲忽然大步入內,一臉好奇地問道。
霎時間,整個院落內落針可聞。
穿山甲一臉茫然,疑惑問道:“怎么了,我問的有問題?”
鐵拐李面色復雜地反問道:“你知不知道我們剛剛在說什么?”
穿山甲道:“說誰被妖女蠱惑了。”
鐵拐李點點頭:“這個誰,就是你。”
穿山甲:“……”
見他臉上的迷茫不像是偽裝,且酆都帝君還在這里站著,眾仙也不好再質問什么,于是此間便陷入了一片寂靜之中。
少傾,穿山甲驀地反應過來,沖著秦堯說道:“師父,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堯道:“我得到的消息是穿山甲突然出手,打傷了何仙姑。”
穿山甲頓時瞪大雙眼,叫道:“我沒做,不是我干的!”
“不是你干的,那你剛剛去哪了?”藍采和心急口快地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