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洞賓神情微怔,下意識看向自己師父。
秦堯緩緩起身,沉聲說道:“娘娘,為防止旁人說閑話,那什么東西,您要不就在這兒給吧。”
“誰敢說本宮閑話?”王母環目四顧,全場頓時鴉雀無聲。
秦堯搖搖頭:“當著您的面,自然不敢,可在您的感知之外,嘴長在別人身上,一切就都不好說了。”
王母冷哼道:“本宮在此提前說明,若有人亂嚼天家舌根子,本宮不僅要將說話的那人舌頭拔了,他九族的舌頭也通通拔了,我就不信了,在這種情況下,還有人敢亂說!”
秦堯道:“傳聞往往是越禁越烈,畢竟旁人不會認為自己說這件事情有問題,只會認為天庭禁止人說這件事情有問題。”
王母:“……”
她看出來了,對方一定是猜出了自己的心思想法。
因此才會如此堅決的,阻止自己與東華單獨會面。
“娘娘,既然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你就當著眾仙家的面,將東西直接給呂洞賓吧。”御臺上,玉帝輕聲說道。
王母長長呼出一口濁氣,翻手間取出一塊宛若石碑般的玉石,凝聲說道:
“此物為三生石,能照見一個人的前生,今生,以及來生,呂洞賓,本宮想給你的東西,便是你前生的記憶。”
秦堯緩緩瞇起眼眸,暗道:“難怪忘川河畔沒有三生石,原來不是這世間沒有,而是落在王母手里了……”
“多謝娘娘好意,不過前生是前生,今生是今生,我沒有想要獲得前生記憶的想法。”這時,呂洞賓笑著婉拒道。
王母飛速瞥了眼滿臉思索模樣的秦堯,緊接著向呂洞賓說道:“酆都帝君只怕沒告訴你吧,你前生乃是名震三界,功德無量的東華帝君,真若是論起位格,尚且在其之上。”
呂洞賓漸漸斂去笑容,鄭重說道:“不,我師父并未向我隱瞞這件事情,他甚至說明了,他與東華帝君是亦敵亦友的關系,也正是因為這番因果,才會臨凡渡我。”
王母:“……”
這楊戩好深的心機,莫非是早早的便算到會有今日這種情形?
未幾,她努力收斂起復雜情緒,凝聲說道:“你不想做回東華帝君嗎?以你對三界的奉獻來說,即便是失去了天道果位,也沒人敢對你不敬。取回記憶,你就是東華帝君,沒有記憶,你只能是呂洞賓。”
“可我不想變成東華帝君啊,我只想做我自己。”呂洞賓誠摯說道。
王母:“……”
終究是在眾目睽睽之下,而且還是當著楊戩的面,當著自己女兒們的面,很多尖銳的話她都不能說,這種被限制的感覺令她憋得直欲吐血,卻又無可奈何。
“算了吧,娘娘。”
見此情況,玉帝明白繼續讓王母說下去也沒了意義,遂幽幽說道。
王母嘆了口氣,揮袖道:“陛下,臣妾突然感到身體不適,先行告退。”
“朕和你一起離開吧,也好待會幫你看看是什么情況。”玉帝起身道:“眾仙家可以繼續宴會,直至酒足飯飽。”
“恭送陛下,娘娘。”諸仙紛紛起身,恭敬說道。
目送這兩口子結伴離去后,秦堯收起紫紋蟠桃,笑著向小金烏說道:“飯也吃了,酒也喝了,戲也看了,接下來這邊就沒什么意思了,咱們一起去華山如何?”
小金烏霍然起身,頷首道:“好。”
秦堯隨即看向狐妹,叮囑說:“師妹,諸仙就交給你來守護了。”
狐妹自信地說道:“您放心的去吧,現在就連悟空都不是我對手,更別說些許蟊神了……”
“請陛下恕罪,這場蟠桃宴會并未取得預期成效。”從蟠桃園回到仙臺上后,王母立即跪俯在地,低眉順目地說道。
玉帝轉身坐在御座右側,擺手道:“起來吧,早先就說過了,這不是你的錯,都怪楊戩不請自來。
更何況,雖然本次宴會沒取得預期成效,卻也讓咱們看清了幾名‘渡仙’的虛實,特別是發現了楊戩收徒東華轉世身的事情,也不算白費工夫。”
王母緩緩起身,面容堅定地說道:“說起這個,陛下,我們必須得想盡辦法幫助東華覺醒記憶。畢竟東華是偏向我們的,而呂洞賓則是完全偏向楊戩。”
玉帝點點頭,道:“幸虧發現的早,否則呂洞賓一旦證道天仙位,你那三生石也無法幫其開啟宿慧了。”
王母道:“正是如此,請陛下允許臣妾下凡主辦此事。”
玉帝右眼皮猛地一跳。
現在天女下凡幾乎與談情說愛綁定了,若無特殊情況,誰下凡誰動情,倘若王母這趟下凡,再與呂洞賓發生一段感情,自己堂堂玉皇大帝豈不是成綠毛龜了?
“不行,不行,朕適才查看過了,那呂洞賓命中有一段情劫,我天庭一方的女仙,實不宜與其接觸太多,更遑論是娘娘了。”
“陛下不相信臣妾的定力嗎?”
“東華的定力難道就比娘娘差嗎?”玉帝反問說。
王母無言以對。
“還是將張果老喚來吧,這任務,他主辦最合適。”在其沉默間,玉帝滿臉誠摯地說道。
半晌。
當滿身酒氣,腳步飄浮的張果老被靈奴請至仙臺,看到放置在御臺上的三生石,以及聽王母說起要交給自己的任務時,整個人瞬間醒酒了,并被嚇出了一身冷汗。
這他娘的。
怎么感覺歹命在追著自己殺啊!
“娘娘,小神與呂洞賓不熟,真不熟,突然間靠上去,在您已經展示出三生石的情況下,酆都帝君一眼就能猜出我目的。”
未幾,醒過神的張果老急忙跪倒在地,希望王母可以收回成命。
王母道:“我知道這件事情不好辦,但好辦的任務也無需果老你出手。此事若成,本宮便建議陛下封你為超品仙卿,盡享榮華。”
張果老道:“我覺得還是九天玄女更適合這任務,微臣實在沒信心與楊戩打擂臺。”
王母道:“倘若九天玄女能做,本宮就不會把任務交給你了。對了,我可以給你一個提示,就像東華帝君一樣,呂洞賓身上也有情劫。當初東華帝君都栽在了情劫上,何況是呂洞賓呢?因此,你可以從這方面下手……”
張果老欲哭無淚。
感覺再這么下去,柴道煌就是自己的前車之鑒啊!
數個時辰后。
蟠桃宴正式落下帷幕,張果老化身白蝙蝠,遠遠跟在狐妹的仙云后方,一路尾隨至人間費府,藏身于虛空云海內靜候時機。
幸運的是,當晚他便發現呂洞賓悄悄飛躍出費府,順著官道一路疾馳而去。
張果老急忙跟上對方身影,直至來到一座古城內,看著他興奮地翻墻而過,緊張地敲開一位姑娘的房門,頓時意識到,只怕呂洞賓的情劫已經開始了……
“您什么時候回來的?”
呂府內,臥室前,白牡丹一臉好奇地向呂洞賓問道。
“剛回來,第一個來見的就是你。”呂洞賓望著對方眼眸道。
白牡丹不是傻子,自然能看出對方眼中的某些欲望,遂道:“太晚了,有什么話,明日再說吧。”
呂洞賓微微一頓,誠摯說道:“牡丹姑娘,我是呂洞賓,不是東華帝君,我希望你不要對我這么尊敬,最好是能夠把我當成普通朋友來看待。”
“好。”白牡丹道:“你還有事嗎?”
“有!”
見她答應了自己,呂洞賓頓時精神一振,忙道:“在回來的路上,我看到一片蘆葦蕩中,無數螢火蟲宛若星河,我帶你去看看吧?”
聽到這里,白牡丹眉頭微蹙,隨即認真說道:“呂公子,我能看出來你對我有些好感,但我需要明明白白告訴你的是,我和藍星花一樣,生是我家公子的是花朵,死是我家公子的春泥,你明白嗎?”
呂洞賓身軀微顫,低眸說道:“我知道了,明天見。”
說罷,不等白牡丹回應,他身軀便瞬間化作殘影,消失在府邸之內。
白牡丹猶豫了一下,終究是沒有追出去,反而是抬手關閉了房門。
少傾。
蘆葦蕩。
呂洞賓手里提著一壇酒,望著飄蕩在夜空中的綠色螢火,喃喃說道:“師父,這便是情劫嗎?”
“不成功是劫,成功了便是緣。”忽然間,一道聲音自其身后響起。
呂洞賓霍然轉身,只見一名須發皆白的老者緩緩而來,眼中閃爍著智慧光芒。
“是你!”
“對,是我。”張果老道:“因一次失敗就放棄,可算不得英雄。”
呂洞賓苦笑道:“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何必強求?”
“所以你的意思是,女孩子不需要追求的嗎?”張果老搖了搖頭:“如果你一提出來,對方就興高采烈的接受了,那種情況叫兩情相悅。”
呂洞賓道:“所以呢,你的意思是,我該繼續去追求,想辦法去打動對方?”
“當然,記住我剛剛的那句話,所謂情劫,不過是失敗的情緣罷了。”張果老道:“即便是最終你真的失敗了,但拼盡全力后的失敗,也不至于悔之莫及。”
呂洞賓若有所思:“可是……在牡丹心里,她認定了自己是張五哥的侍女。”
“那你想辦法從張五哥手中,把她要過來不就行了?”張果老道:“如果張五哥同意的話,她或許會傷心,或許會難過,但這不正是你的機會嗎?”
呂洞賓沉默許久,忽然問道:“你為什么要給我說這些?”
“因為王母娘娘不忍心你再受到任何傷害了,所以就派我下凡來幫你。”張果老回應說。
呂洞賓:“……”
想起東華帝君與王母娘娘的某些傳聞,這說法倒也符合邏輯。
翌日。
呂洞賓一大早的便來到張五哥房門前,連續三次作勢敲門,可最終都沒能下得去手。
房間內,秦堯目光穿透門墻,看著這廝在走廊內轉來轉去,搖了搖頭,朗聲說道:“誰在外面?”
呂洞賓腳步一頓,迅速來到木門前:“張仙長,我是呂洞賓。”
秦堯揮了揮衣袖,木門頓時自動開啟:“進來說話。”
呂洞賓深深吸了一口氣,鼓足勇氣,跨門而入:“張仙長,實在不好意思,一大早的就來打擾你。”
“沒關系,有什么事情,你就直說吧。”秦堯直截了當地說道。
絮絮叨叨說一堆廢話,對他來說純粹是浪費時間。
呂洞賓咬了咬牙,突然雙膝跪地,叩首道:“仙長,我對白牡丹一見傾心,還請仙長成全。”
秦堯俯視著他身軀,詢問說:“什么叫一見傾心?”
呂洞賓默默構思了一下措辭,道:“我初見牡丹時,感覺她是那么的眼熟,或者說面熟,似乎在哪里見過,天然就有無數話想說,莫名的想要與其親近,想要了解她的一切,并且,她的一顰一笑,對我來說都充滿了誘惑,真就像從我心里走出來的人一樣。”
“你這表述不像是一見傾心,倒像是中了情劫。”秦堯說道。
呂洞賓立即說道:“有位朋友告訴我,情這個字,不成功是劫,成功了便是緣。”
秦堯挑了挑眉,詢問說:“誰告訴你的?”
呂洞賓搖搖頭:“在沒有他同意的情況下,我不能說。”
秦堯輕笑:“那你希望我怎么成全你呢?”
呂洞賓張了張嘴,然而話到嘴邊,卻感覺難以啟齒。
秦堯靜靜等待著,看他究竟能說出什么請求。
倘若這請求沾著無禮,那么則表明呂洞賓是真正拿起了,接下來要做的便是放下。
一拿一放之間,命劫消弭,這塊難啃的骨頭也就被成功啃下了。
“請仙長將白牡丹送給我,我愿為此付出一切代價。”許久后,呂洞賓叩首道。
秦堯面色一沉,詢問道:“呂洞賓,你把白牡丹當什么了,一個物件嗎?”
呂洞賓身軀一僵,滿臉愕然。
“她雖不是人,卻也是一個活生生的靈魂,擁有完全的自我意識。”
秦堯再度開口:“你可以不尊重她,但卻不能輕賤她,我也是一樣。所以,我做不出把她送給你的行為。”
呂洞賓啞口無言,旋即臉頰迅速漲紅起來,羞愧難耐,無地自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