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公面色驟變。
在這道聲音響起之前,他竟沒感應到有人靠近。
這說明什么?
這說明對方實力大概在他之上!
而與心中泛起嘀咕的土地公不同,董永卻是大喜過望,頗有一種峰回路轉的感覺,抬手指著月下女子道:“公爺,就是她,她就是那妖孽!”
土地公以及四妖精定睛望去,只見來人一襲黑色長袍,身軀仿佛融于黑暗,膚色卻猶如明月般皎潔,氣質中隱隱帶著一絲神性……
“竟真是在說我。”石磯嘆了口氣,旋即向土地公問道:“你是被他請來對付我的?”
土地公立即搖頭:“不是,絕對不是!只是這書生說遇到了妖邪,我作為保土安民的土地公,不得不跟著他過來看看。但是見到閣下后,我認為這其中一定大有誤會。”
董永傻眼了。
不是。
這話是什么意思?
石磯忍俊不禁,沖著土地公說道:“你倒是頗知變通。”
土地公滿臉堆笑,拱手施禮:“我只是實話實說罷了,敢問仙子名諱?”
石磯道:“知道的太多,對你來說反而沒好處。從哪里來,回哪里去吧,今晚我就當沒見過你們。”
“多謝仙子。”
土地公點頭哈腰,當即招呼著四只妖精飛也似的跑了……
且說在仙女湖前,四妖因為土地公的態度不敢張狂,可在離開仙女湖后,其中的山君便忍不住問道:“公爺,您瞧出了什么?”
土地公漸漸放緩腳步,長長吁出一口氣:“那女子的衣袍,是仙衣啊!”
“仙衣?”四妖精盡皆一臉愕然。
土地公點點頭,鄭重說道:“黑色本身與夜色相融,所以夜行衣都是黑色面料,要的就是一個隱蔽。
可你們想想那女子穿的衣服,明明是黑色的,但在黑夜中卻質感絕佳,甚至在月光下隱隱有黑色玄光搖動。
這必定是上品仙衣,一般的精靈連見都見不著,何況是穿身上?
你們記住了,做人當如針,要學會先認羅衣!”
四妖敬服,異口同聲地說道:“公爺英明”
另一邊。
慘遭丟棄的董永跌坐在地,看著月光下明明相貌不凡,卻尤為陰戾的女子,臉上強行擠出一抹笑容:“我錯了,我真錯了,我不告了,不告了。”
“唉……”
石磯嘆了口氣:“若我真是一名一心向仙的精靈,真就被你給坑死了。董永啊董永,你是真該死。”
董永嚇得身軀顫栗,雙腿抖動不停,嘴里囫圇不清的說著:“你不能殺我,神仙亂殺人,必定有報應。”
石磯抬手間召喚出一柄銀色飛刀,冷笑道:“我只是說你該死,沒說要殺你啊。不過,你也該為自己的愚蠢行為付出相應代價。”
董永嚇得褲襠濕潤了,爬起來就要逃走,然而他跑的再快,又豈能快得過飛刀,只聽咻的一聲,飛刀便追至他屁股后面。
千鈞一發間,一根紅線不知從哪里垂落下來,勾住董永腰身,將其迅速拽飛起來。
石磯大怒:“哪來的野神如此大膽,竟敢管本官閑事兒!”
話音剛落,銀色飛刀便急速沖向陰云,噗的一聲穿入云層之內。
云層中響起一道悶哼,隨即流光浮影般逃遁而去,于剎那間消失在一片云海之中。
石磯秀眉微蹙,暗道:不對勁,董永哪有認識這種神靈的渠道?找來土地或城隍就已經是頂天了!此事只怕別有隱情,需得立即稟明帝君……
念及此處,她身軀微微一晃,瞬間化作離地長虹,消失于仙女湖畔。
“轟!”
夜幕下。
一道流光陡然間從天而降,重重砸落在一座荒山上。
而后不知過了多久,董永昏昏沉沉的從山頭上醒來,只感覺全身上下哪里都疼,不由得悲從心來,嗚嗚的哭泣出聲。
最近這是怎么了啊?
命運對他為何如此殘忍?
“別哭了,我比你慘。”
兀地,一道聲音自其身旁響起,嚇得他猛一激靈,迅速起身,抬起雙手做出防御狀態。
隨后他便借助著明月光芒,看清了倒在地上的一道身影,只見對方一襲紅袍,頭發花白,面帶痛楚,胸口位置插著一柄銀刃,赫然便是那妖女的飛刀。
“你,你救了我?”
“沒錯,我救了你,冒死救了你!”柴道煌面色復雜地說道。
他嚴重低估了那女人的實力,以至于竟被一柄飛刀刺穿了胸膛與心臟!
董永手腳發涼,心底惶恐:“我現在該怎么辦,去給你找醫師過來?”
柴道煌小心翼翼地從地上坐了起來,搖頭道:“人間醫師治不了穿心之傷,我的心壞了,需要補充一顆好的心臟。”
董永面色驟變,下意識向后退了兩步:“你不是想要我的心臟吧?”
柴道煌幽幽說道:“這里還有別人嗎?”
董永心下駭然,哪還顧得上所謂的救命之恩,轉身便要逃遁。
然而柴道煌只是抬了抬手,無數紅線便從其掌心飛出,飛速捆綁住董永身軀,將其硬生生拽了回來。
“書生,你別害怕,我是要用你的心臟,卻不是要奪你的心臟,這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概念。”
柴道煌耐心地解釋說:“說的再詳盡些,我們兩個可以共用一顆心。我乃神仙,你與我共用一顆心,自是福報無窮。”
見他束縛自己后沒有強行動手,又聽到他耐心解釋,董永慌亂的情緒逐漸平靜下來,低聲問道:“不可能只有好處,沒有壞處吧?壞處是什么?”
“我也不清楚壞處是什么,只知道瑤姬與楊天佑用過這法子。”
柴道煌說道:“不過你放心,縱有壞處,也有我這個個高的先來扛,對于你來說,必然是利大于弊。董永,你不想復仇嗎?可憑你的力量,又豈是那妖女對手?”
聽到復仇二字,新仇舊恨頓時一起涌至董永心間,令其默默握緊雙拳,心下一橫:“那我現在該怎么做?”
柴道煌暗自松了口氣。
共用一顆心的前提是對方要主動配合,這也是他忍著穿心之痛與對方說這么多的主要原因。
“很簡單,你閉上眼,在心里默念著與我共用一顆心即可,其余的事情,我來處理……”
黎明前夕。
石磯風塵仆仆的來到一座客棧前,腳不沾地的飄上二樓,最終停駐于一扇朱紅色木門前。
沒等她抬手敲門,木門便被一股仙氣帶開了,秦堯端坐在屋內油燈旁,溫聲說道:“進來吧。”
石磯立即帶著一股寒風進門,順手帶上木門后,微微躬身:“參見帝君。”
秦堯擺了擺手:“你在通訊儀中說董永被一名神秘仙修救走了,這是什么情況?”
石磯默默站直腰身,沉聲說道:“概因我當初對董永謊稱自己是需要升仙考核的精靈,所以董永為了復仇,去土地廟找了土地公檢舉我,由此帶著對方來到了仙女湖。
然而那土地公是個機靈的,意識到我并非普通精靈后,腳底抹油溜了,獨留董永于湖前。
我大恨董永是非不分,鐵石心腸,便想要出手教訓他一下,不料在關鍵時刻,天空掉下來一根紅線,瞬間救走了董永……”
“紅線?”秦堯詫然。
石磯道:“沒錯,一根紅線!紅線的主人在挨了我一刀后還能遠遁而去,足見實力不凡,絕非泛泛之輩。
但問題是,我左思右想,也想象不出來董永有什么渠道,可以認識這種仙道高手。
總不能是有仙人恰巧路過,見董永是個凡人,便出手管了這閑事兒吧?”
秦堯搖了搖頭:“單純的管閑事,不至于一句話不說直接逃遁,對方明顯就是沖著董永來的。”
石磯道:“此事太過詭異,還請帝君小心算計。”
“我會的,辛苦你了。”秦堯溫聲說道。
“沒什么辛苦的,忙碌起來反而覺得生活充實。做神仙嘛,最怕的就是空虛。”石磯笑道。
“你不覺得累就好。”秦堯微微一笑,抬手施法,憑空召喚出一扇直達董永家中的維度之門:“跟我來,咱們現在來窺探一下董永在干什么吧。”
石磯默默頷首,追隨對方腳步跨越時空,現身于董家院中。
秦堯抬手一揮,董永的房門便自動開啟了,一桿侵染了對方氣息的毛筆自筆架上騰空飛來,懸置在他面前。
而后,他又召喚出金盆水,將毛筆浸泡在水中,念咒施法,水面很快便波動起來。
可令他詫異的是,就像是網卡了一般,水面一直在波動,卻遲遲無法映照出董永現在的情況。
秦堯緩緩瞇起眼眸,暗暗心驚,不由得抬頭看向星空。
他很清楚阻止“天仙配”是徹頭徹尾的逆天之舉,更要命的是,這逆天之說,逆的不是天庭,是掌管三界運轉的天道!
在這種情況下,“網卡”的原因也很好解釋了,老天發招,攔下了他這種近乎于作弊的手段,同時也是在給他警示。
不要逆天而行……
苦海無邊,回頭是岸!
“我也不想逆天,可若是我現在退縮了,反的是本我,逆的是人性啊。”秦堯默默在心底說道。
正如他一開始想的那樣,他騙得過世人,卻騙不過自己的心。
坐視七仙女跳火坑,不符合他有恩必報,有仇必償的本性。
“帝君,怎么了?”石磯等了許久,到底是忍不住問道。
秦堯抬手間收起金盆,搖頭道:“出了點差池,今晚是窺探不到董永了,我們先回去吧……”
第二日。
秦堯玉佩環發,一襲白衫,手中握著一柄白色折扇,與依舊身穿綠色長裙的七表姐步行在京城長街間,默默感受著人間煙火氣。
“咚咚咚,咚咚咚。”路過一個攤販時,一陣清脆的撥浪鼓聲突然引起七公主關注,令她腳步猛地一頓。
秦堯跟著停了下來,笑著問道:“挑個喜歡的?”
七公主頗為意動,但還是矜持地說道:“這是小孩子的玩意兒……”
秦堯道:“大人未必不能擁有童真之樂,我就挺喜歡這種鼓聲的。”
七公主詫然:“你怎么會喜歡這東西呢?”
在她眼里,表弟即便不是苦大仇深的那種,作為帝君的威嚴肅穆應該得有吧?
堂堂酆都帝君喜歡撥浪鼓,這傳出去只怕會驚掉人下巴。
秦堯正欲搭話,神魂忽然感應到一道目光注視,或者說窺探,猛地回頭望去,一老一少兩道身影就此映入眼簾。
七公主原本是望著他臉頰的,見他突然轉頭,遂跟著舉目望去,卻見一名白衣書生以及一名紅衣白發的老者緩緩而來,最終停在賣撥浪鼓的小販攤前。
“咦,你……你不就是那天跪在街道上的書生嗎?”
“小姐竟見過我?”白衣書生這才循聲望來,臉上帶著一抹愕然。
秦堯目光一閃,嘴角流露出一抹譏諷似的笑容。
這偶遇……
巧的有點離譜了。
隨后,他仔細看向書生身旁的老者,腦海中驀然閃過一個名字,彌漫在心底的迷云也在這一刻被風吹散了。
他知道對方的牌了……
想來這廝絕不會想到,明明素未蒙面,自己是怎么知道他身份的。
不過倘若對方能想到這一點,估計也不會正大光明的出現了
“對呀,我在丹陽街頭見過你,彼時你……”七公主欲言又止。
“你也是從丹陽來的啊?”董永臉上浮現出一抹驚喜,像是老鄉見老鄉般的親切情感:“在下董永,敢問小姐如何稱呼?”
“我們不是丹陽人。”秦堯突然插口道。
董永面色微怔,繼而又笑了出來:“不管是不是吧,人間茫茫,能夠在丹陽見一次,又能在京城見一次,足見有緣。基于這緣分,我請二位吃頓飯如何?”
秦堯搖了搖頭:“大可不必!七姐,你快選撥浪鼓吧,選完后我們繼續上路。”
僅從這對話中,七公主便聽出了表弟對這董永的不喜之情,因而便打消了繼續交談的心思,從攤販上拿起一個畫著綠水青山的撥浪鼓:“就這個吧。”
秦堯默默付了錢,隨即帶著七公主迅速離開,漸行漸遠。
一襲紅衫的柴道煌注視著他們背影消失在長街盡頭,忽然問道:“公子,這小女子,你滿意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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