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經緯,一片靜寂,只有閃爍、飄蕩的光團,仿佛連時間的褶皺都被撫平。
阿爾別克的警告維持不了太久,即使士兵們不主動觸碰各色光團,但它們還是會無意識的飄蕩而來,避無可避。
只要觸碰,光怪陸離的記憶與情緒碎片就會在眼前展開。
黑色守望軍團全是精銳,意志堅定,但亞空間的意識光團只要觸碰,就能勾起心里情緒最激蕩的記憶。
阿爾別克深有體會。看著士兵們在虛無中緩慢漂移,有人激動的青筋畢露,有人低聲抽泣,有人握緊拳頭……呼吸聲被空間吞噬,心跳搏動成為唯一的時間刻度,
如若不能離開,他們所有人都會被亞空間同化,成為一團新的意識投影。
但唯一有靈能天賦的愛爾琳還在昏迷中,不知道多久能醒。
怎么脫離亞空間?
阿爾別克腦海浮現出幾個想法:
亞空間沒有實體,完全由意識構成,它們單獨則是星辰,聚集則是絲帶,而那些明亮、耀眼的光團則是強大存在的意識投影。
他們可以接近光球,引動意識,讓一些強大存在發現他們的存在。
但……問題在于,他們無法分辨光團本體的立場。
紅色既是熱情,也是暴虐。
藍色既是智慧,也是奸詐。
粉色既是情感,也是欲望。
綠色既是希望,也是無序。
神秘的紫色,躁動的橙色,紊亂的黃色……
他們只能賭,而且只有一次機會。
第二個想法是傳送出去,但所剩無幾的魔力不足以支持一道群體傳送術,他們只能送出幾人,而且亞空間無法定位,傳送的對面誰也不知道是哪里——或許是比亞空間更惡劣的死地。
最后就是喚醒愛爾琳,她身懷靈能者天賦,或能找到一條出口。
阿爾別克心靈溝通法杖頂端的“凝聚之心”,它的作用是操縱整個法師團的魔力,眼下剩余的魔力夠釋放一次“精神激活術”和三次跨空間傳送術。
他檢查愛爾琳的情況,確認只是精神虛弱導致的昏迷后,將法杖抵在愛爾琳額頭,減少損耗,釋放一道精神激活術。
昏迷中緊蹙的眉頭逐漸舒展,睫毛顫動間,愛爾琳逐漸清醒。
“快醒——”
她緊緊揪住面前人的衣領就要尖叫,在阿爾別克“沒事了孩子,已經控制住了”的安慰聲中放松下來。
“愛爾琳,我們需要你。”
愛爾琳掃過周圍,目光在那些綁住手腳,猶在劇烈掙扎的士兵間掠過,他們只能這么做。
“我……我也不知道該怎么離開。”愛爾琳痛苦地道,“我只在小時候接觸過靈能。”
“這樣么……”阿爾別克輕聲嘆息。
“阿爾別克大人,我愿意試一試!”
愛爾琳咬緊牙關,她是軍團脫離亞空間的唯一希望。
讓阿爾別克退后一些,她開始回憶自己的過去。
愛爾琳無疑是個幸運兒,她很小時就被發現,不光有極高的魔法親和,還有靈能者天賦。
顯然,比起不穩定的靈能者,法師的地位更高,所以靈能者一直被她掩埋在記憶深處,有的只是靈能者天賦覺醒時爆發的力量。
愛爾琳試著感應那股力量,似乎因為就在亞空間,她幾乎一瞬間就觸碰到了自己要找的東西,瞳孔驟然擴散成黑洞,絕望的張開嘴巴,如快要渴死的人落進湖泊。
無數的嗡鳴、低語、情感涌入大腦,將她的意識攪成漿糊。
“不……不——!”
愛爾琳倏然拱起,脊柱發出樹干斷裂般的悲鳴,像是一只煮熟的蝦般扭曲,發出無序的尖叫。
阿爾別克趕過去,但還是慢了一步,只是數秒,愛爾琳的七竅涌出大量血液,那雙塞滿瘋狂的眼睛圓睜,如冷卻后的熔巖,只剩不斷湮滅的火星。
“愛爾琳?孩子,你能聽見嗎?”
阿爾別克不斷呼喚,擦拭去她臉上的血污。
愛爾琳還在呼吸,但已經沒了自我意識。
“看來愛爾琳失敗了。”發出一聲喟嘆,阿爾別克將人交給女法師照顧。
最后的賭博之前,他們還有一次機會。
阿爾別克分別選了一名戰士、一名法師、一名親信,激發最后一點魔力,將他們送出亞空間。
位于亞空間,無法定位,又缺乏引導術,這種傳送和送死無異……誰也不知道會被送去哪里,但只能賭一賭。
阿爾別克默默數著心臟跳動聲計時。
第一天,第二天,第三天……
戰士們的狀態越來越差,哪怕主動規避開星云,亞空間無處不在的意識投影仍然開始侵蝕士兵們的意志。
“我明明比你多殺了三人!”凱恩慘叫著將匕首刺向同伴,“為什么不是我?為什么!“
盧西恩感覺自己的盾牌正在融化,構成一幅幅畫面:他沒能接住墜崖的平民少女、在鼠人突襲時誤判撤退路線、失手斬殺了求饒的俘虜,他們站在他面前,輕吐著:懦夫。
湯姆的頭盔內側長出了嘴唇,當他試圖用短劍撬開頭盔時,珊瑚色的柔軟唇瓣突然噴出桃色煙霧。煙霧中浮現死去的女友莉婭的幻影,“我在等你,親愛的……”湯姆怔在那兒,撬開頭盔的短劍變成了劃開喉嚨。
第五天,阿爾別克不再等待,赫赫威名的黑色守望軍團就要悄無聲息的死在這片沒有物質的空間。
他不得不放棄已經被亞空間同化,沒有意識或正在沉淪的戰士,帶著剩下還有自我的人朝著最近的耀眼光團飄去。
只要找到救兵,他們就還有希望。
亞空間到處流淌著瀝青般的暗色帷幔,就在他們剛要啟航之時,遠處飄來一道相互糾纏的龐大星云。
它的主體由一大片絳紫色與熒綠組成,而在邊緣和深處,還有一縷縷誘人的桃粉色與藍色。而在最深處,是一抹火燒云般的熾熱。
這些代表不同情緒的光團在星云間過渡、漸變,像是被雨水暈染的玻璃外的畫面,模糊而扭曲地構成一只巨大蜘蛛的輪廓。
經過的時候,阿爾別克的腦海中忽然響起一聲輕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