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樹之葉放到一邊，就和在樹下坐了一晚的安南一樣，泰德爾也在藤蔓鮮花小屋里坐了許久。
門外的腳步聲讓她驚醒，來人是高等精靈長老。
“有一件事需要你知道，泰德爾。”高等精靈長老臉上的皺紋抖動，帶著果然如此的冷意：“你支持的那名人類，和黑暗精靈媾和了。”
已經知道并與安南交談過的泰德爾并不意外：“伊莉絲·微風也告訴你了？”
“微風？不，是從外面世界回來的族人們。”高等精靈長老手上拿著一塊裁剪過的報紙。
要不是伊莉絲·微風給自己的那份還在，她還以為是被高等精靈長老撿走。
“我問過安南了，他在通過這種方式試探黑暗精靈。”
泰德爾想要說明情況，話說出口，卻改成了幫安南隱瞞。
“泰德爾，你太相信那個人類了。”高等精靈長老眼中透出濃濃失望，“人類不可信。他們的誠信就如他們短暫的壽命一樣，反復無常，朝令夕改，貪得無厭，沒有一條約定能長久的維持下去。和前代的談判，后代的登臺必會推翻。”
“和人類的任何盟約都是在浪費我們的精力。”
泰德爾微垂眼眸，“你說的是對的，但正如我們之中也會誕生背叛者，人類之中也有信守承諾的存在。”
她想到安南的那句話，并說了出來。
“我見過最卑劣的精靈，也見過最高尚的精靈。”
“但那個人類已經用行動證明了，他并不高尚。泰德爾，你被他騙了……”
“不，我很清醒。”泰德爾眺望北方，仿佛橫跨萬里看到朝氣蓬勃的自由城。“我在思考，這有些奇怪……黑暗精靈一直活躍，我們總是抓不到她們的尾巴。為什么……這次出現的如此及時？”
“好像……生怕我們沒有發現。”
高等精靈長老低沉道：“泰德爾，你想說什么？”
“只是遙遠的中土有一個勢力與蛛后教會合作，我知道了，你知道了，其他長老似乎也知道了，為什么？”
“當然因為那是差點成為我們盟友的人類。”
泰德爾輕靈的嗓音說：“如果是有人故意挑起我們的矛盾呢？”
“帕埃姆王國？”
若是說安南·里維斯讓高等精靈長老復雜和厭惡，那么對于帕埃姆王國就是徹底的憎恨。
“我不知道……”泰德爾搖頭，“我只是想，若是真對付安南·里維斯，只會被幕后兇手牽著走。”
“泰德爾，你同樣沒有證據。”高等精靈長老冷哼，看出泰德爾在替那個人類說話：“希望你不會為自己的決定后悔。”
“什么都不做，就什么都不會錯。”泰德爾只是輕語，“但也什么都不會改變……”
這個世界在向前，即使很慢，即使磕磕絆絆，但始終在前進。
出現勾結混亂教派的艾丹王子的帕埃姆王國只存在了兩千年，而精靈王庭已經維持了四萬年……
她們的穩定在過去的四萬年里或許有用，但現在，時代變了。
若再不作出改變，便只能看到一個個曾經只能注視自己背影的人走在前面……
泰德爾的目光仿佛穿透長河，看向走在所有人前面的一道不算高大，但步伐堅定不移的黑發少年身影。
“安南·里維斯……”
地獄是什么樣的，安南不算了如指掌，也算跟回到家一樣。
但對深淵是什么樣……安南所知不多，只能以地獄為模版，似是而非的猜測。
而無論哪種猜測，都表明深淵是地表生命無法生存的殘酷地域。
畢竟最好的，一般好的，一般壞的都已被主要種族和異族占據，說是鳥不拉屎，都算恭維深淵還有生命的氣息。
懸掛在帷幕上的暗日散發昏暗且垂死的微光。
嗚咽的風聲，黏膩的空氣。
慘綠的毒霧彌漫在遍布窟窿的紫色沼澤，觸須一樣伸進邊緣的石化樹林，整個世界飄蕩著忽遠忽近的囈語聲。
數條黑色鎖鏈仿若垂自上一層深淵，連巨龍與之相比都顯得袖珍，一端來自帷幕之外，一端伸進籠罩死地的毒霧。
這層深淵沒有一絲生機，沼澤和毒霧與地獄的巖漿和高溫空氣沒有區別。
而在其中一根連接天地的黑色鎖鏈下段，一道微渺的白色輪廓在移動。
白色輪廓從一個鐵扣到另一個鐵扣就要花上數分鐘。
因為鐵鏈過于龐大，也因為它……祂過于渺小。
“真想不到……這就是你的位面？又臟又臭，我的神殿廁所都比這里干凈。”
白貓邁開四肢，在能讓八輛馬車并排駛過的寬敞鐵鏈上享受下坡。
“我不知道原來貓與午夜少女也會排泄。”
趴在祂的頭頂，八條腿死死抓著貓毛的蜘蛛尖酸諷刺。
“神靈糞便，那恐怕是諸多世界最寶貴的材料了，連我都想收藏一份。”
“你……”
呼……
凄厲的風刮過，打斷傻貓的反擊，連忙蟄伏身體避免被風吹落。
畢竟祂現在只是一只小貓咪。
“你太謹慎了，幽暗地域的風沒有力量。”
“我也沒有。慢一點又不會死，但掉下去就死定了！”
不然以祂的性格，高低要跑到邊沿假裝把頭頂小蜘蛛甩下去，看一看被諸神警惕的“陰謀編織者”會不會想自己求饒。
“還有多久，我們已經跑了三個月了！”
“當貓太久讓你傻了嗎？我們剛進來三十天。”
“但在我的感覺里像是過去九個月一樣漫長——”
祂們一路都在如此拌嘴中度過，貓與午夜少女性情跳脫，蛛后蘿絲也需要保持思考。
畢竟只有交流能抵御這個位面無處不在的囈語聲。
“說起來，這些鐵鏈是什么鬼東西，你是被誰封印了嗎？”
“我自己。”
“哈？”
“別哈氣，吾是說吾封印了自己。”
懶得反駁祂，傻貓不禁問：“為什么？”
風過去了，傻貓站起來，繼續在鐵鏈上奔跑。
籠罩地面的毒霧似是被吹得稀疏一些，露出繃直的鐵鏈盡頭一角——那里坐落著一座黑暗古老的神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