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丁表面感激，內心嗤之以鼻。
老大不斂財當什么老大，跟教會學施舍窮人嗎？
不過混混們就吃這一套——他們跑來破碎礦區當朝不保夕的打手，不就是為了賺錢嗎？除了那些拿到錢就花的單身漢，誰分到錢不是送回家里？
看著分到手里，往常要提心吊膽干一個星期才能賺來的錢，混混們瞬間就將舊老大忘在腦后，向瓊安效忠。
不過晚些時候，瓊安就后悔了。
因為奴隸商人來了，帶著大量的待拯救的奴隸苦工。
瓊安不禁像是被女郎榨干的傭兵看見魅魔，神靈歸來但剛剛絕望自盡的信徒，看見元素位面海量金銀珠寶的伊莉摩雅絲——喔，自己連比喻都在向安南靠攏。
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看著奴隸流口水并懊惱。
瓊安啊瓊安，你學什么安南呢，這下好了，錢都發出去了，買奴隸都沒錢了……
開口要回來？
有了“幫主包袱”的瓊安又張不開嘴。
得知瓊安難處的奴隸商人慷慨表示允許瓊安先賒賬，他們明天再來收錢。
苦工很“保值”，任何一個幫派都需要他們給自己賺取利益，奴隸商人并不擔心他們會跑——而且奴隸商人的實力可比這些控制小煤礦的幫派強多了。
“那好，我全都要了！”
“你確定？”
即使在雪天依然赤著上身的奴隸商人回頭看了眼貨車，起碼還有五十個奴隸。
“海加爾溝也是我的了，我現在缺大量的苦工。”
“怪不得那邊換了副面面孔。”奴隸商人明白了，揮手讓手下卸貨。
“五十銀幣一只，這里是五十只，二十五金納爾，你打算還幾天？”
瓊安算了筆賬，兩個煤礦一天開采的煤勉強能賣5金納爾，刨除開銷和擴大地盤……
“十天還完怎么樣？”
奴隸商人道：“兩分利。”
“兩分就兩分。”
瓊安不好再克扣手下和工人的錢，反正都是白來的，她也不心疼。
趁著簽訂契約的工夫，瓊安讓哈丁先把奴隸帶進礦洞取暖。
他們剛被賣掉，就被扒了身上到處是破孔的棉衣，湊在一起取暖。
“你們這些家伙真是走運，整個破碎山脈也找不到比她更心善的老大了。”
哈丁不明白老大把錢發給窮人有什么用，他只看得出來老大很受用。作為小弟，哄老大開心是必須的一環，所以進礦洞的路上，他把瓊安吹噓了一遍，儼然一副來了就發大財——這怎么可能。
但他們確實看見來往的苦工一點也不苦，身上的棉衣骯臟但是鼓鼓囊囊的全是新棉花，身體瘦弱但臉上沒有麻木，還在說說笑笑。
奴隸們竊竊私語。而在角落，兩個人低聲交談著。
“就是她。”
“棕色頭發，外表普通，沒有黃金血脈特征……冒牌貨無疑。”
“把消息傳出去？”
要是安南在這兒，準會認出這倆人就是被他三句話哄去自由城的帝國官員。
他們不知用什么方法跑了回來，還找到了瓊安。
“等一等。”同伴拉住他，“安南·里維斯知情。他讓人冒充公主，最好先看他們要在這邊做什么。”
若是安南只是借用一下身份，礙于他和帝國的關系，他們還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但要是仗著身份坑蒙拐騙抹黑黃金家族，那就只能如實稟告帝國外交部。
沒多久，假公主走進來，宣布給苦工的待遇和福利，以及招納他們進自由幫。
熟悉的味道讓他們想起安南·里維斯在瑞坎爾王國做的事。
帝國太大了，大到僵化。當這只巨人的腦袋想要抬起一只手，需要好幾天才能傳達到手里，然后只動了動小拇指。
任何標新立異的東西在這里天然會受到排斥。不能說一個穩固的秩序是壞事，但像帕埃姆王國那樣的絕不是好事。
所以無論腦袋還是軀干，四肢，都在想辦法消除這種僵化。
除了從內向外的改革，還有觀察外界的成功勢力。
作為動蕩之年后中土最閃耀的新星之一，安南的自由城無疑被反復觀察和研究，尤其在瑞坎爾戰役開啟后。
這邊是帝國的小兄弟，那邊是從蒙特利爾黃金家族分出的血脈，帝國想不關注也不行。
安南采用的方式在帝國內部的討論中也兩極分化。
貴族們覺得安南簡直在顛覆艾倫世界的體系，是異端，是邪惡，是危害穩定的混亂之源。政客們覺得勝利就要不擇手段。這里有兩具尸體，哪個是貴族哪個是平民重要嗎？
其中又以帝國外交部和帝國軍事部的聲音最大。
外交部覺得安南有失貴族禮儀，怎么能讓平民去顛覆貴族？
軍事部覺得徹底改變才是一個戰爭應有的底色，而不是一幫貴族簡單打幾場仗，坐在頂層的換一批人就沒事了。
不過吵歸吵，他們對安南的看法倒是一致：安南·里維斯，古老的里維斯家族繼承人，北境之王。其身份與血統的純正放在帝國也能坐在前排，血液里流淌著對戰爭的渴望。
安南整天把愛與和平掛在嘴邊，但不要管一個人怎么說，要看一個人怎么做。
迄今為止，自由城保持著一年發動一場戰爭的戰績：第一年打了蒙塔布爾洛克公國，扶持一個傀儡大公上位。第二年打了瑞坎爾王國，把一個巫妖王儲推上國王寶座。第三年伊始就和精靈王庭起紛爭，然后大抵覺得這個打不過，掉頭去找了破碎山脈的麻煩——
安南不是在發動戰爭，就是在發動戰爭的路上。
要是諸神還在，高低給安南一個戰爭神選，深淵代言人，陰謀編織者，散播恐懼的圣者頭銜。
軍事部可太喜歡這個小兄弟了。不像帝國。以前誰敢不敬就直接發兵，現在打個斯圖恩鼠人都磨磨唧唧，還修了一道懦夫般的北境長城。
想到這點，兩名帝國官員對視一眼。
假公主的事本來能暫時隱瞞，但安南要是打算對破碎山脈動手的話，倒必須要通報一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