撫遼東
撫遼東
劉馨這話確實是一句大實話,以大明目前的國勢、軍勢以及地緣政治局勢而言,實在很難想象還能有什么大敵需要高務實這位定海神針級別的內閣首輔親自掛帥。
真要說起來,高務實最后一次親自領兵出征時,也只是文華殿大學士,在內閣輔臣中排名第三,別說首輔了,連次輔都不是呢——當然,后來確實因為首輔王家屏和次輔梁夢龍同時乞骸骨獲準,導致高務實直接跳過次輔而接任首輔,但那已經是另一回事了。
高淵當然也明白這其中的道理,因此也只是說說,然后便打起精神道:“多謝姨娘好意,不過這也未必全是壞事,孩兒總不能什么事都依靠父親從旁指點。”
劉馨對于高淵愿意在她面前自稱“孩兒”一直都是有些感激的,畢竟在這個時代,嫡長子在父親的侍妾面前可沒有必須自稱孩兒的道理,高淵能這樣做,說明他對自己這位蒙師還是抱持很高的尊敬的。
不過,高淵剛才最后一句話卻難免讓她有些敏感——哦,你在我面前說不能事事依靠父親從旁指點,那我現在似乎也處于“從旁指點”的位置,莫非你是有什么意見?
其實也難怪她會敏感,本身她在京華的特殊地位對于大明這個保守帝國而言就已經有些出格了,現在又明確被高務實指定為南疆西征軍的實際統帥,權力反倒凌駕于高淵這個靖國公世子……
若是高淵再小個兩三歲,那自己作為他的“啟蒙恩師”代行其職或許也還好說,可高淵去年南下的時候就已經十三歲,今年已經十四歲了,離大明男子成年時間的十六歲僅差兩年,這就不太好辦了。
最近這段時間,連劉馨自己都有時候忍不住會想,我現在的身份有點像楊廣平陳時的高熲,名義上只是元帥長史,實際上卻是晉王楊廣的“臨時監護人”,是“三軍諮稟皆取斷于颎”。但問題在于,楊廣雖然當時大體上表現得還比較尊重高熲,實際上心里是積壓了不少怨氣的……后來殺高熲的也正是他這位大業皇帝。
現在高淵雖然比平陳時的楊廣還小了幾歲,但顯然也是具備一定表演天賦的——盡管還很青澀,但至少肯定不是什么直腸子——那么,有沒有可能他也暗地里不滿意每天聽一個“婦道人家”發號施令呢?
高淵瞧出劉馨似乎有些出神,小聲叫了一聲:“姨娘?”
“啊?”劉馨回過神來,點頭道:“嗯,你所言頗有道理,你畢竟是靖國公世子,將來是要繼承你父親這偌大家業、偌大權勢的,豈能少得了全方位的鍛煉……這樣吧,剛才我們已經把接下來要做的事分析得八九不離十,那么后續的具體指揮就由你來定奪時機,如何?”
高淵顯得有些意外,反問道:“全由孩兒決定?”
“是,全由你來決定。”劉馨到底是將門虎女,既然已經決定下來,也就毫不含糊。
意外的是,高淵反而猶豫了一下,想了想才道:“多謝姨娘栽培,不過此戰甚是要緊,而孩兒畢竟缺乏經驗,若是因為培養孩兒而白白損失大量精銳,于高家基業、父親威名,均是殊為不利。
孩兒以為不如這樣:若是孩兒的決定大致可行,姨娘便無言默許;若是孩兒的決定顯然有誤,則還請姨娘立刻糾正,無須在意孩兒顏面。姨娘,您意下如何?”
高淵這個態度,劉馨倒是非常滿意,微笑著頷首道:“你這般年紀便能以大局為重,若是你父親知曉,也必然是要好好夸獎幾句的。那好,便依你此言行事……現在你只管下令即是。”
一邊交代,劉馨心里也不由得再次評估:看淵兒這態度,似乎還真看不出他有什么不滿,我拿他和楊廣比,恐怕是過慮了——除非他的演技比早年的楊廣還精湛。唔,不過,若他學全了他爹的本事,這倒也不是不可能……
劉馨正想著心事,另一邊高淵已經開始下令,再次傳令讓城內的守軍做好戰斗準備,按照剛才的命令行事,然后又傳下一道命令,讓高世忠率領的家丁精騎在城門后做好出陣準備,但暫時待命,以待其余各部為其創造出擊條件。
隨著高淵的命令,南疆西征軍的各個部隊開始按照計劃行動。
高思綱的炮兵部隊在西、北兩面城門處開始布置,他們的行動故意讓敵軍的哨兵發現,以此來迷惑敵軍。
于是,城西、北兩面的城門大開,一隊隊南疆西征軍士兵魚貫而出,朝著城外的莫臥兒先鋒軍進發。他們的隊列整齊,士氣高昂,展現出南疆軍精銳的氣勢。他們的行動既然毫無遮掩,莫臥兒先鋒軍立刻就判斷出南疆軍即將從這兩個方向出城建立火炮陣地。
與此同時,高木三站在臨河一側的城墻上,等待著南洋艦隊的到來。他手中的望遠鏡緊緊盯著遠處的河面。終于,在剛好兩刻鐘后,一支龐大的艦隊出現在了他的視野中。
這支艦隊由數十艘中小型戰艦組成,其中在海上不過是常規力量的武裝運輸艦,到了恒河卻是水上巨獸一般的主力,剩下的內河炮艇則是近半年從南疆一批批送過來的——畢竟孟加拉地區河道縱橫,內河艦隊大有用處。現在,無論是武裝運輸艦還是內河炮艇,艦上的火炮黑洞洞的炮口都已經直指城外的莫臥兒先鋒軍。
莫臥兒帝國此戰調集的都是國中精銳,先鋒軍當然也是作戰經驗豐富,見到這些動作,立刻警覺起來。賈汗吉爾很自然地認為南疆軍是要依靠火炮優勢,先給自己來一場下馬威。
這位新登基的帕迪沙立刻下達了一系列命令,莫臥兒先鋒軍的陣型開始向西、北兩個方向傾斜,同時盡可能拉開間距,準備應對可能的炮火攻擊。此時的賈汗吉爾雖然心中仍然有所疑慮,但面對南疆軍的挑釁,他也不得不做出反應,以防萬一。
“傳令艦隊,準備炮擊!”隨著艦隊在河中各就各位,高木三立刻大聲下令打出旗語。
隨著他的命令,艦隊迅速調整陣型,武裝運輸艦上的炮手們開始忙碌起來,他們將炮彈填入炮膛,調整炮口的角度和方向,準備向莫臥兒先鋒軍發動攻擊。
高木三則在城樓上暗暗計算著時間,等他估計艦隊炮擊準備已然完成,果斷下達了炮擊指令。城樓上的旗手揮舞起下令炮擊的旗語,艦隊上的炮手們立刻進入戰斗狀態。他們熟練地進行最后的參數調整,將炮口瞄準目標,點燃炮膛引信。
隨著震耳欲聾的炮聲響起,一顆顆炮彈回旋著、呼嘯著飛向敵軍,在他們的陣營中落了開來,帶起了一片片血光——是的,炮彈是回旋的,因為這一輪炮擊使用的是鏈彈。由于拉杰默哈兒城是沿河而建,莫臥兒先鋒軍也是沿河布陣,這就意味著艦隊離莫臥兒軍陣地不算太遠。不太遠,那就不必使用長重炮打實心彈,而是能夠選擇使用破壞力更大的鏈彈。
鏈彈這玩意兒在海上一般是用于在中近距里上,通過類似撕扯的方式破壞敵軍艦船的船帆、纜索來消除敵艦動力,但若是用在陸上,那這種回旋撕扯的力量足以像死神鐮刀一般收割其路徑上至少數十人的生命。
南洋艦隊干這活兒不是一次兩次了,結果自然也不出他們所料,莫臥兒先鋒軍的士兵們大量鏈彈撕扯得血肉橫飛,慘叫聲不絕于耳。他們的陣型瞬間混亂,士兵們面對身邊袍澤突然之間變成殘肢斷臂而驚慌失措,四處逃竄。原本整齊的隊伍變得支離破碎,士氣也急劇下降。
高木三站在城墻上,望遠鏡緊緊盯著戰場的動向。他看到莫臥兒先鋒軍緊靠恒河河邊布陣的士兵們在炮火的打擊下潰不成軍,心中暗暗佩服劉副司令的計謀。
他唯一的遺憾是這年頭的火炮射擊距離還是有限,似這般有效的鏈彈收割只能打到靠近河邊的莫臥兒軍,再遠一些就只能換上實際效果不佳的實心彈了——但他不會這么做,因為那邊由高思綱負責,而他只需要繼續打擊河邊這些莫臥兒軍就夠了。
確實,高思綱那邊對于戰術的完成也比較順利。雖然陸戰火炮通常比海戰火炮的口徑要小,但拉杰默哈兒作為防衛莫臥兒帝國的前線,城樓上還是各有幾門二號重炮的,現在西門、北門加起來就有八門。
這八門重炮率先開火,靠著巨炮的威勢,縱然使用的是實際殺傷有限的實心彈,卻也著實讓挨炮的莫臥兒軍很是一陣手忙腳亂。等到出城擺出了火炮陣地的野戰炮兵開始使用數十門三號炮發言,莫臥兒軍步兵本陣的混亂程度就更是加劇了不少。
實際上,這次炮擊不僅有效地打擊了敵人的士氣,也為高世忠率領的家丁精騎創造了絕佳的出擊機會。因為氣急敗壞的賈汗吉爾發現,以當前這個距離如果讓步兵上去端掉南疆軍大咧咧擺在城門外的火炮陣地,那么這些步兵不僅要迎著城樓上和城墻外的兩批火炮,還要面對城墻上密密麻麻的火槍兵射擊——賈汗吉爾作為京華此前的盟友,他是知道萬歷二號火槍射程有多遠的。
正因如此,咽不下這口氣的帕迪沙陛下嚴令騎兵開始朝自己聚集,準備讓騎兵上去收割這些不要命的南疆炮手——你們連步兵掩護都沒有就這么抵近炮擊,真當我莫臥兒帝國無人?
然而,此時高世忠已經站在城門前,手中的戰刀緊握,目光如鷹隼般銳利。他身后,一千余騎家丁精騎嚴陣以待,他們身著黑色戰甲,手持弧形馬刀,神情冷厲,氣勢洶洶。
高淵見狀,立刻下達了出擊的命令,高世忠毫不猶豫地率領著騎兵們以“快步”出了城門。離開城門之后,“快步”立刻改為“跑步”,意味著開始加速。他們如同正在蓄力的黑色旋風一般,朝著莫臥兒先鋒軍席卷而去。等到離莫臥兒先鋒軍的軍陣只有數百步時,“跑步”改為“襲步”,開始以沖刺般的速度奔去。
高世忠的騎兵們都是百戰精銳,他們騎術精湛,刀法熟稔。他們沖進莫臥兒先鋒軍的陣營,將當面敵軍快速分割切開,但卻不多做停留,只如手術刀劃破皮肉一般,將莫臥兒人的軍陣撕得四分五裂。
莫臥兒先鋒軍的士兵們雖然人數眾多,但由于他們也是剛到不久,而且完全沒料到敵軍竟然有堅城而不守,反而出城接戰,因此連拒馬之類的準備都還沒有做好。
面對高世忠的精銳騎兵,這些倉皇上陣的莫臥兒先鋒軍步兵顯得不堪一擊。他們紛紛潰敗,四散奔逃。與之相對應的則是高世忠的騎兵們不緊不慢地來回做著手術刀切肉一般的回旋機動,將他們殺得越發七零八落。
戰斗中,高世忠始終沖鋒在前,他手中的戰刀如同收割生命的鐮刀,將一個個敵人斬于馬下,卻絕不多看一眼。他的身上沾滿了鮮血,但他的眼中卻閃爍著嗜血的光芒。
賈汗吉爾看到自己的士兵們在南疆軍的打擊下潰不成軍,心中又急又怒。他試圖組織士兵們進行反擊,但已經來不及了。即便是剛才受命調集而來的騎兵們,也最終沒能聚集成一股力量便被四散奔逃的步兵沖散——這要怪莫臥兒帝國的軍制,其如同歐洲封建時代騎兵一般的制度,使得麾下將領們各自擁有數量不等的騎兵,臨時要集中起來就頗為麻煩。
南疆軍的艦炮繼續進行炮擊,發了狠的高木三大膽地讓艦隊繼續朝岸邊靠近,部分內河炮艇幾乎是坐灘開炮了。這樣的抵近炮擊顯然延長的打擊范圍圈,將莫臥兒先鋒軍的陣地炸得更加千瘡百孔。
高世忠的騎兵們則如同黑色的死神,在戰場上橫沖直撞,將已經混亂不堪的敵人一個個斬于馬下。
莫臥兒先鋒軍的士兵們失去了指揮,也失去了斗志。他們紛紛潰逃,四散奔逃。有的士兵被南疆軍的騎兵追上,砍翻在地;有的士兵則跳入恒河,試圖游泳逃生,卻因為水性不佳,被雨季的充足河水卷走。
賈汗吉爾早已在將領們的強拉之下撤退到了陣地最遠處的邊緣地帶,面色鐵青地站在遠處,目睹了這場戰斗的全過程。他原本以為自己率領的十萬大軍可以輕松擊敗南疆軍,但現在看來,恐怕完全低估了敵人的實力。
他心中充滿了憤怒和懊悔,但也無可奈何。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士兵們潰敗,卻無法阻止這一切。
戰斗持續了不到一個時辰,莫臥兒先鋒軍就潰不成軍,損失慘重,各部不等命令倉皇后撤——或者不如說是逃竄。顯然,南疆軍取得了這場初戰的勝利。
高世忠率領著騎兵們打掃戰場,清點戰利品。他們繳獲了大量的武器裝備,還有許多俘虜。這些俘虜自然要被押送回城,接受進一步的審訊,將來則可能作為談判的籌碼交換其他利益。
拉杰默哈兒之戰的初勝,不僅打擊了莫臥兒帝國發動所謂“復仇之戰”的囂張氣焰,也極大地提升了南疆西征軍的士氣。他們用實際行動證明了南疆軍的強大,也向孟加拉人,甚至是更多莫臥兒人宣告了南疆軍在孟加拉地區的統治地位。
不過,無論是高淵還是劉馨都很清楚,這場仗只是初戰。莫臥兒先鋒軍雖然看似敗得很慘,但由于陣斬畢竟有限,絕大多數敵軍都是逃散,很快就會被賈汗吉爾重新集結。認真地說,這場仗最大的意義還是在與扭轉雙方的士氣差,接下來的戰斗才是見真章的時候。
戰后總結估算,莫臥兒軍戰死約三、四千左右,溺水而死的很難統計,約莫有千余人吧。總之,三萬左右的莫臥兒先鋒軍大概損失了五千人,說輕微不至于,但同樣也不至于崩潰。
現在,就等著賈汗吉爾恢復心態,不再輕敵,集中其九萬余大軍,來向拉杰默哈兒發動雷霆一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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