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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83 瓦匠


更新時間:2025年08月09日  作者:李家浮圖  分類: 都市 | 都市生活 | 李家浮圖 | 我有十萬億舔狗金 
糖肯定是好糖,無添加,也沒有過期,可魏運濤敢給兒子吃嗎?

肯定不敢。

他不是來做客的。

“陸總,我們要的不是糖。”

他不卑不亢,直視坐在沙發上的對方,目光果敢而堅定。

陸旭笑了笑,沒再勉強,用眼神示意。

“坐。”

魏運濤護著兒子,沒動。

“魏先生難道不想解決問題嗎?”

聞言,魏運濤暗提一口氣,摟著兒子,在兩旁猛男們的盯梢下,一步步,走向沙發。

“魏先生的妻子呢?周末還在工作嗎?”

陸旭閑聊般問道。

談判嘛,首先,是得拉近距離,建立一個輕松而和諧的氛圍。

“我愛人……不在了。”

魏運濤臉上流露一抹黯然,但也只是瞬間,坐下后,他依然牽著兒子,短暫的神傷后,眼神重新被堅毅所取代。

“不好意思,對不起。”

陸旭立即致歉。

“陸總,我對我妻子的承諾就是要把孩子照顧好,我拿出所有的積蓄購買你們公司的房子,為的就是給孩子換一個比較好的環境,我住什么樣的地方,無所謂,但是我不能對不起孩子,更不能對不起孩子的母親。”

陸旭點頭,貌似理解,而后看著對方結實有力的胳膊,以及粗糙的臉。

“冒昧問一句,魏先生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是瓦匠。”

瓦匠。

俗稱農民工。

就是負責貼瓷磚,粉刷墻壁之類的活。

陸旭詫異一笑,“原來我們還是同行。”

這么說,倒也沒問題,籠統的講,都是干建筑的行業的。

陸旭看似給與了充分的尊重,可魏運濤并不接受這份尊重。

他看著陸旭的眼鏡以及眼鏡后的眼睛。

“我和陸總,不一樣。”

旁邊的監理肯定鬼火直冒,但陸旭不表態,哪敢發作。

“瓦匠,是很辛苦的工種,魏先生一邊工作,一邊還要照顧孩子,真是不容易。”

陸旭與底層勞動者共鳴,目光移向小男孩,“你父親是一個偉大的男人。”

“我父親是天底下最偉大的人!”

小男孩堅定不移的大聲道。

陸旭笑。

“陸總,我只有一個要求,你能不能告訴我,到底什么時候,我們才能住進我們自己的房子。”

瓦匠。

獨自拉扯一個孩子。

還要存上買房的錢。

想想就讓人覺得喘不過氣。

爛尾,聽起來只是輕飄飄的兩個字,可這兩個字背后,卻是多少絕望崩潰的家庭。

毫無疑問。

這對父子,比張中全要慘。

張中全至少妻兒皆在,還有另一半幫忙支撐著家庭。

如果有活路可走的話,樸實的勞動者,怎么可能會上街拉橫幅。

“魏先生的心情,我完全能夠理解。遍身羅綺者,不是養蠶人,魏先生裝修了那么多棟房子,可是卻沒有一套,屬于自己。”

陸旭停下來,似乎為對方的命運,報以同情。

雖然早已深知開發商丑惡的嘴臉,可是這個項目經理從開始到現在的表現,還是讓魏運濤心里滋生出一縷不切實際的幻想。

明明作為受害者的他卻放下尊嚴,以祈求的語氣道:“陸總,您能不能,把我的房款退給我?”

陸旭看著他,沒有說話。

魏運濤被看得心慌,硬著頭皮道:“這點錢對貴公司而言,根本不值一提。”

陸旭沒有發火,只是也不再微笑,他平淡的道:“魏先生進來的時候,應該看到了,我們已經恢復動工,你的房子,不久的將來就會交到你的手上,你為什么還要退房呢?”

“那請陸總給我一句準話,不久的將來是哪一天?今年還是明年?”

作為一個父親,作為一個在建筑行業摸爬滾打了十多年的工人,他怎么可能不懂里面的門道。

恢復動工?

誰知道哪天又給停了?

而且鬧到這步田地,業主和開發商都對簿公堂,就算房子最后順利完工,質量能有保證?

不得不承認。

最先上岸的張中全還是聰明,拿回自己的錢,脫離了苦海,可是他能這么幸運,不代表所有人都能這么幸運。

作為開發商,妥協一次可以,怎么可能一直妥協?

今天張三來退,明天李四來退,錢都是次要,作為一家企業,失去了聲譽,以后的路還怎么走?

“具體日期,我沒法向魏先生保證,但是我們一定會盡快。”

果然。

魏運濤心中的幻想逐漸破滅。

盡快。

只有小孩子才會聽信這種謊言。

“陸總,把購房款退給我,我們從此井水不犯河水,我馬上就把橫幅給撕了。”

他放棄僥幸心理,堅定了唯一的訴求。

陸旭沉默下來。

專長于察言觀色的監理知道該自己出馬了,他忍得實在辛苦。

“啪!”

他猛然拍打茶幾,不知道手疼不疼。

“給臉不要臉!還井水不犯河水!姓魏的,你真把自己當一個人物了?你算哪根蔥?陸總請你進來,是看你帶著你兒子,可憐你,你還蹬鼻子上臉起來了?想退房?行啊!走法律途徑啊!噢,對,你們不是去找了法院嗎?不是出結果了嗎?怎么?連法院的判決都不服?達不到目的就扯著一塊破布胡攪蠻纏,你們這幫刁民!”

監理唾沫橫飛,估計是憋狠了,暢快的發泄了一通。

“我爸爸不是刁民!是你們!你們這幫壞蛋!”

小男孩扯著嗓子喊道,用自己弱小的力量努力維護自己的父親。

“我們是壞蛋?”

監理指了指自己,陰鷙的模樣加尖嘴猴腮的長相,像極了影視作品里那種滿肚子壞水的惡棍。

“沙城那么多高樓大廈都是我們建的,我們給千千萬萬個像你爸這樣的農民工提供了工作崗位,讓他們有活干,有飯吃,能夠養家糊口,這座城市的發展離不開我們公司的貢獻。可是你爸呢?只不過房子晚住一點,就去告我們,沒告贏,居然跑去拉橫幅,誹謗污蔑,嚴重損害我們公司的名譽,小崽子,你知不知道這是什么行為?小學生,還沒學過吧?我告訴你,這是尋釁滋事,是違法犯罪行為。是要坐牢的!”

畢竟才八九歲,監理兇神惡煞仿佛吃人的模樣嚇到了小男孩幼小的心靈,孩子面露恐慌,有些打顫。

魏運濤立馬站了起來,用力握住兒子的手,擋在兒子前面,竭盡所能,去當遮風避雨的山。

“沖孩子吼什么?誹謗污蔑?難道不是你們公然違約?這么大一家公司,敢做不敢承認?”

“承認?承認什么?”

監理也站了起來,兇相畢露,“法院都判了。我們沒有問題。如果判決結果不符合自己的心意就上街鬧事,那還有秩序嗎?社會豈不是亂了套!”

作為一個瓦匠,口才肯定不是魏運濤的長處,可是此時讓他無話可說的是因為口才的薄弱嗎?

不是。

讓他“理屈詞窮”的,分明是維護正義與公平的律法。

“你一個小瓦匠,接一單活就那么點事,是可以有精準的規劃,什么時候完工可以估算,可是你知道我們一個項目多大的工程量嗎?有多少工人需要調度,多少部門需要統籌,工期早一點晚一點,那都在情理之中!”

能干監理的,還是有兩把篩子,不止會趨炎附勢,一番慷慨陳詞講得陸旭都不自覺點頭,扶了扶眼鏡,流露滿意之色。

“你、你們……強詞奪理!”

魏運濤手指著一幫扭曲事實的惡棍,黝黑的臉氣得漲紅。

“現在是法治社會,誰有理誰沒理,你說的不算,我說的不算,只有法院說了算!”

法院的判決成為了監理手里的王牌,也成了密不透風的封條,堵住了魏運濤所有的委屈。

“好、好!我就不相信,你們真的能只手遮天,我會一直和你們斗下去,一天不行就一個月,一個月不行就一年,我會堅持到正義到來的那一天!”

說完,魏運濤牽著兒子,轉身要走。

監理勃然大怒,“站住!”

一聲不吭的猛男們就像被激活,不懷好意,要將父子倆包圍。

“魏先生。”

陸旭的開口,又讓場面凝固了下來。

“我非常敬佩魏先生的勇氣。這個世界上敢為自己認為正確的事情不顧一切堅持下去的人,少之又少,不管這件事究竟正不正確。”

魏運濤停下,以一句話擲地有聲的回應。

“公道自在人心!”

陸旭淡然一笑。

“我想和魏先生談論的不是公不公道,而是投資與回報比。魏先生是一名瓦匠,在街上站一天,損失的僅僅只是一天的工資,可是孩子呢。魏先生有沒有想過,他人異樣的眼光,會給一個幾歲大的孩子造成怎樣的影響,長期生活在這種環境下,他的心靈會遭受不可逆的傷害。”

“我知道,魏先生是因為孩子沒人照顧,所以不得已才會帶著他,可是魏先生這么做,真的是為了孩子好嗎?如果他的同學們知道他陪著父親舉著橫幅在街上站崗,他在學校會抬不起頭,會成為同學們的笑柄與排擠的對象。”

“魏先生。”

“你的愛人,可在九泉之下看著你呢。”

就連監理心頭都陡然一抖,忌諱的看了眼沙發上和風細雨的陸總。

魏運濤更是猛然轉身。

“閉嘴!”

“你沒資格提我的愛人!”

陸旭不慍不怒,波瀾不驚的點頭,“我是沒有資格,我也可以不提,但是魏先生不可以不去想。”

“受排擠,挨冷眼,被譏笑,這些都不算什么,可假如因為魏先生一意孤行的行為,導致什么意外的發生……”

陸旭目光落在被擋在他身后的小男孩身上。

“那魏先生的愛人,恐怕做鬼都不會放過你。”

生活在社會底層的人,也會有不容觸犯的逆鱗。

魏運濤這個瓦匠的逆鱗,無疑就是相依為命的兒子。

聽到對方以兒子當作威脅,他眼眶頓時紅了起來,一股熱血剎那間沖擊大腦,長時間堆壓的情緒如洪水決堤,理智轟然瓦解。

“攔住他!”

監理預感不妙,疾聲高呼,可還是遲了。

農民工最不缺是什么?

力氣!

“嗒!”

失去理智的魏運濤松開兒子,一腳踏上茶幾,在猛男們撲過來前,如一只脫籠的猛虎撲向陸旭。

陸旭像是被突然的驚變嚇蒙,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

“砰!”

結結實實的一拳,揮在這位陸總文質彬彬的臉上,猛烈的力道砸得他腦袋偏向一邊,眼鏡歪斜,嘴角更是瞬間溢出血水。

那句話怎么說來著?

匹夫一怒血濺五步。

欺負老實人可以,但不要把老實人逼急。

“我說了,不準提我的愛人!”

魏運濤一字一句。

慢了半拍的猛男們沖過來,把他控制,拖著他后退。

魏運濤死死盯著陸旭,沒掙扎,或許也知道沒有能力掙扎。

眾目睽睽之下被人揮拳,并且還是被一個瓦匠揮拳的陸旭重新戴好眼鏡,抹了抹嘴角,看到手指上的血跡。反而還詭譎的笑了笑。

“陸總,您沒事吧?”

監理趕忙過來攙扶。

陸旭擺擺手,拒絕他的殷勤,舌頭頂了頂開裂的嘴唇,似乎是感受了痛楚的量級后,才不緊不慢的起身。

大人物就是大人物啊。

這個時候,依然喜怒不形于色。

“爸爸!放開我的爸爸!”

小男孩也被控制住。

陸旭撣了撣西裝衣角,若無其事的朝魏運濤走近,距離只有一步的時候,停下,而后以只有兩個人的音量,說道:

“你說,你是不是尋釁滋事?”

“這里,是有攝像頭的。”

的確。

天花板兩個對角就掛著監控,全方位無死角的記錄著這個辦公室發生的一切。

“法律對付不了我了,瓦匠先生,你說,能不能對付你?”

四目相對,陸旭最后給了對方一記毛骨悚然的陰森眼神,而后偏頭。

“報警。”

“啊、啊?”

監理措手不及。

“我說,報警。”

“卑鄙!”

魏運濤怒罵。

監理回過神來,一手趕忙掏手機,一手朝他指了指,“你他媽死定了!”

“爸爸!”

被拽著的小男孩撕心裂肺。

被左右鉗住肩膀的魏運濤努力回頭。

“不要怕!記住爸爸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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