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57至高至明日月
1557至高至明日月
坐在別人家里的沙發上的方晴還沒到燈光復明,便先行聽到了外面樓梯間傳來了一道驚恐的叫聲。
這次她吸取了教訓,沒有再跑出去湊熱鬧,趁著四下無人,眉梢微蹙,悄悄揉了揉屁股。
樓道里。
江老板踩著凳子,一只手舉著手機照亮,一只手正準備合閘呢,結果有人爬了上來,而后像是見到鬼,驚叫出聲。
“哥?”
原來是洪曉宇。
屬實是鬧了烏龍,一家人不認一家人了。
“你干嘛呢?”
剛才是方晴跌倒,這又輪到洪曉宇差點摔交了。
也不能怪他。
破舊的樓棟,正想著心思爬樓呢,突然轉角撞見一張居高臨下、“慘白”的臉,誰能不怵?
不會又在和自己玩惡作劇吧?
都長大了啊!
江辰其實也被突然響起的叫聲驚了一驚,扭頭發現是表弟,這才重新把閘門合上,從凳子上下來。
“跳閘了。”
洪曉宇看了看電箱,恍然,松口了氣的笑了笑,“我還以為撞鬼了呢。”
“就這么點膽子?”
江辰拎起凳子,往上走。
“哥,人嚇人嚇死人不知道?還好我年輕,要是換成老人,非得嚇出心臟病不可。”
洪曉宇跟著爬上樓。
“方晴姐。”
進屋,見方晴坐沙發上,他也不意外,立馬打招呼。
燈光已經恢復。
“你們倆聊。”
其實在外面,方晴就已經聽到了哥倆的聲音,起身,正要回去的時候,放凳子的某人忽然想到了什么,應激一般喊道,“等一下!”
二人全部奇怪的朝他看去。
某人不作解釋,匆匆進臥室,而后隨便找了套外套出來,當著表弟的面,“親熱”的給青梅披上。
“小心著涼。”
當事人和旁觀者都沉默了。
小心著涼?
天氣很冷嗎?
還是說,方晴姐穿得很少?
洪曉宇表情古怪,盯著站在一起、因為披衣服,手還放在肩頭、“親密無間”的二人,瞬間開啟了頭腦風暴。
這是怎么了?
發生了什么情況?
表哥怎么突然之間如此勇敢了?
旁觀者如此,作為當事人的方晴更是猝不及防。
雖然彼此之間,摟摟抱抱不是什么“稀罕事”,譬如剛才,誰都沒有當回事,可那都是私底下,從沒有這么“正大光明”過。
所以某人一反常態的舉動,讓一個地級市一等一的大才女都有點懵,神色呆愣,帶著可愛的迷茫,盯著對方,似乎是想尋求一個答案。
當然。
某人沒有給答案,退后一步,“回吧。”
耐人尋味的安靜過后,方晴什么都沒說,默不作聲的朝門口走,披著某人的外套。
房子太小,洪曉宇趕緊讓開。
很快。
屋外傳來了開門關門的聲音。
方衛國在看新聞聯播,潘慧則在打掃衛生,好像這一代的家庭都是這番景象,復制粘貼一般,男人喜歡看新聞,女人則有忙不完的家務活。
好在都有自己的事,沒注意到閨女。
當然了,也是因為夫婦倆知道閨女去對面串門了,放心的很。
方晴也沒有打擾父母,匆匆回屋,然后把門關上。
冷肯定是不冷的。
所以回到自己的房間后,身上的男裝外套很快出現在了她的手上。
外套上有她的體溫,同時交迭著另一股溫度。
眉梢再一次不自覺顰蹙,這一次不再是因為疼痛。
作為法律工作者,絕對不能對疑點視而不見,對真相的探索與追尋是寫進職業手冊的基本綱領。
疑點。
肯定不在她手上的這套于她而言尺寸偏大的男人外套上。
她毫不芥蒂的把外套放在床上,仿佛是自己的衣服,而后走到鏡子前,審視著自己。
柔順絲滑的長發,知性秀雅的臉頰,眼眸澄凈剔透,猶如一泓秋水,下顎線清晰、卻不凌厲,釋放出溫婉的親和力……
正面。
好像沒什么問題。
方晴緩慢的轉身,視線卻一直關注著等人高的鏡面。
還是太聰明了。
或者。
是出于法律人的直覺。
當背部出現在鏡子里,方晴停了下來,目光盯著后背中央那一處不算大、卻很鮮明的橫向裂縫。
難怪。
會提醒她小心著涼。
確實貼心啊。
看了會后,方晴正對鏡子,拿起手機,發了條消息過去。
不是提醒對方記得取衣服。
而是問了句。
“是不是覺得,我很土?”
雙排扣。
土談不上。
但是在這個日新月異、越來越追求為國家省布料的時代。
可能有那么一些……保守。
另一頭。
洪曉宇已經偷偷摸摸的把大門關上,狗仔大隊般,悄咪咪的問:“哥,你和方晴……咋回事?”
“我和她能有怎么回事。”
某人坦然自若。
洪曉宇一臉不信,“哥,我是了解你的,你以前可不會這樣。”
江辰臉色木然,與說話越來越含沙射影的小子對視,“哪樣?”
“你以前,非常克制。”
時間不會辜負每一個人。
洪曉宇的成長肉眼可見,
克制。
多么委婉,
又多么的精煉~
其實以彼此的關系,很多事情,不需要刻意避諱,譬如披件衣服,算得上什么?又不是脫人家衣服。可向來灑脫、連某尊觀音菩薩的屁股都敢拍的好漢面對一起長大的青梅時,卻格外的“拘束”,好像生怕被誤會。
就是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感覺。
“有事說事。”
某人拿出兄長的權威,對弟弟,有什么必要絞盡腦汁去編排謊言?
完全可以不解釋。
“哥,你和我說說唄,我保證不透露出去……”
洪曉宇不死心,心里仿佛螞蟻在爬,方晴姐和表哥,這一對他跟在后面看了太多年了,現在終于看到一點不尋常的苗頭,哪能不激動好奇?
江辰抬起手,作勢要敲他頭。
洪曉宇躲閃。
“我有女朋友。”
江辰道。
洪曉宇嘴動了動,沉默下來,簡單的五個字,似乎就澆滅了他沸騰的求知欲和好奇心。
哥倆坐下。
“哥,表舅又去我那了。”
洪曉宇言歸正傳,“他說,他撤訴了。”
“嗯。”
江辰點了點頭。
洪曉宇當然知道他知道,但作為中間人,必須展示自己的態度,老媽不合適,由他代勞最恰當。
“哥不生氣?”
江辰嘴角上揚,“人生就象一場戲,因為有緣才相聚,相扶到老不容易,是否更該去珍惜。為了小事發脾氣,回頭想來又何必,別人生氣我不氣,氣出病來無人替,我若氣壞誰如意,而且傷神又費力……”
洪曉宇莞爾,莫生氣歌,他小時候也是朗朗上口,還拿來練過字,“我也是這么覺得的,但我媽覺得很對不起方晴姐和方伯伯他們。”
江辰偏頭,笑容更甚。
這小子,確實長大了,都開始出面替父母操持人情世故了。
“那你覺得你媽有錯嗎?”
洪曉宇默默搖頭。
“那不就得了。小姑又沒想過害誰。而且事情不也得到了解決,雖然形式有點不一樣。”
“哥,我媽和表舅爆發了激烈的爭吵,讓表舅把提來的東西都提了回去,他們雖然經常拌嘴,但從來沒有這么兇過……”
“在職場上學到了點東西,全部用在我身上來了?”江辰揶揄,隨即淡然道:“小姑是小姑,張中全是張中全,你們之間的關系,不影響我們之間的關系。”
洪曉宇“嗯”了一聲,忍不住說道:“這次表舅做的太不像話了,一點人情味都沒有。”
何止是沒有人情味。
這是把所有人當作了墊腳石。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可以理解。”
洪曉宇瞅著表哥,結果只看到波瀾不起的漠然。
是可以理解。
但是不能原諒。
顯而易見。
最后的緣分已盡。
對于表哥來說,這段本就將斷未斷的親緣算是徹底走到頭了。
“聽我媽說,原本幫表舅的那些律師,去幫綠地二期的其他業主維權去了?”
洪曉宇沒有試圖說好話,凡事不分青紅皂白一昧勸你大度的人,得離他遠點,遭天打雷劈的時候會連累到你。
表哥仁至義盡。
而且。
一個親戚,對表哥來說,重要嗎?
不是有血緣關系才叫親人。
表哥親戚或許不多,但親人不少。
譬如對門的一家人,至始至終,無論貧窮還是富有,都對表哥不離不棄。
“嗯,不過和張中全沒什么關系,你方晴姐是路見不平,想要還沙城一個朗朗乾坤。”
洪曉宇面露敬仰,喃喃道:“方晴姐永遠這么富有正義感,有愛心,以前小時候,還會扶老奶奶過馬路。”
江辰忍俊不禁,“她現在肯定不敢扶了。”
洪曉宇笑,“方晴姐是律師,她可不會怕。”
就在哥倆打趣的同時。
樓下。
這次不是棺材車了。
畢竟出租輝已經被送進精神衛生中心接受治療了,沒法再給人當馬前卒。
今晚換成了一臺GL8。
低調了一點,但也只是一點。
上次還知道等到深更半夜,可這次,才八點,就迫不及待。
估摸有點惱羞成怒了。
還沒等停穩,車門打開,滿滿當當的油漆味瞬間流溢了出來。
朦朧夜色下,幾個如狼似虎的漢子拎著油漆桶,氣勢洶洶就要下車,狠厲的目光盯著旁邊的百萬跑車,這次目標擴大,似乎連這臺瑪莎也不打算放過。
重新做漆,可比換扇防盜門要昂貴多了。
幾個漢子蒙著口罩,外加白色手套,不是為了掩飾身份,單純是為了防止油漆對自身的傷害,就在他們貓著身子,即將跳下車的時候,GL8旁,出現了幾個幽靈般的魅影,不知道打哪冒出來的。
沒有任何言語上的溝通。
只有眼神上的碰撞。
很快。
幾個形同幽靈的男人跨上車,伸手,將本來要跳下車的大漢生生推回了車里。
真是不見外啊。
“砰!”
車門重新關上。
隨后爆發劇烈的顫動。
沒過一會,駕駛座車門猛然打開,可奇怪的是,卻不見司機下來,幾秒后,司機的手緩緩伸出,老老實實把車門重新關上。
在停靠了一分鐘左右,恢復平靜的GL8掉頭,莫名其妙又駛離了這里。
“哥,這油漆咋回事啊?”
坐了半個多小時,洪曉宇走出表哥家,打開手機手電筒,這時候才來得及關注到樓道里的暗沉油漆。
“仔細看看,這是油漆嗎?”
“不是油漆,難道是血?”
洪曉宇沒被唬住。
“嗯,就是血。”
江辰停在門口,背后屋里的燈光與樓道的黑暗在他的臉上交織,形成深沉而詭譎的光影效果。
洪曉宇沒來由心頭一跳,而后不自然的笑了笑,“哥,我走了。”
江辰點了點頭。
洪曉宇走下臺階,刻意避開似乎還在流動的“血水”。
等表弟轉過轉角,江辰關上門,回到屋內,走到窗臺前。
沒過一會。
洪曉宇走出樓棟,身影出現在樓下,從瑪莎拉蒂總裁旁經過,渾然沒有發現不久前有一臺GL8來過。
“叮咚。”
消息聲響起。
江辰居高臨下,目送洪曉宇的身影消失,而后掏出手機。
發送過來的是一段視頻。
背景環境,對于從小在這里生活的江老板而言,早已成為了血液里流動的一部分。
是距離三建大院步行不過十來分鐘的護城河。
拍攝者的視角是蹲在岸邊。
而攝像頭對準的地方,是波光粼粼的護城河河面。
可以清晰看到,河里有幾個不幸的落水者在賣力的撲騰,水花四濺,就像滑稽的鴨子。
十多年前,也就是江辰他們小時候,那時的護城河惡臭不堪,湖面漂浮著厚厚的垃圾,甚至還親眼看見過有尸體被打撈上來,近年來因為大力發展旅游,加強了護城河清潔衛生的整治工作,比起從前,護城河的面貌有了顯著的改善,可泡在里面,想必也還是不太好受的。
怎么這么不小心呢?
看了會視頻,江辰發現還有條消息。
是晴格格發來的。
“是不是覺得,我很土?”
江辰腦子里閃過純凈潔白的雙排扣。
律師嘛,本來就需要端莊。
他剛想回過去,可手指還沒觸碰鍵盤,又緩緩放下了手機,仰起頭,看著夜空中的玉盤。
至高至明日月。
至親至疏
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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