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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一年中…
四宗大比如火如荼…
坊市中一些資金雄厚,又有口碑的老招牌借此機會開盤設賭,有人贏得盆滿缽滿,有人輸的咬牙切齒,眼睛發紅。
而墨云軒的盤口,便是后者。
邱有容在墨云軒當掌柜的多年,本想借此機會,狂撈一筆修行之資的。
有墨云軒這塊招牌兜底,以她的殷實身家和頭腦,以及提前收集的四宗大比弟子的信息,原本開盤坐莊不說包贏,但怎么都不會輸的太慘才是。
可事實卻恰恰相反…
她像是被霉運眷顧了一般,所看重的四宗弟子參與大比不是被對手極限翻盤,便是棋差一著惜敗落北。
她坐莊開設的盤口大多都崩了!
而且是崩的很慘!
邱有容只當是自己的運氣問題,暗想自己收集的那么多四宗弟子資料,即便前期小崩,后續定然也會進入自己的節奏。
為此,她甚至親自去觀戰,仔細對比自己收集的四宗弟子資料信息。
大體上看,收集的四宗弟子資料都能對得上號,有些底牌手段的記錄雖有些出入,但那些出入也在誤差范圍之內。
算不得什么…
很長一段時間,她都在懷疑到底是自己的運氣出了問題,還是自己收集的信息出了問題…
而她也是個倔脾氣。
特別是她這墨云軒掌柜本就是贏來的,更加篤定自己運道不會差。
貫徹‘哪有孩子天天哭,哪有盤口天天輸’的原則,咬牙切齒的鉚上了勁。
然后……輸慘了。
為了補全那些崩掉的盤口,她已經將自己身家都搭了進去,甚至還有挪用了些墨云軒的公款。
而后期的盤口雖有盈利,但在之前虧損的巨量缺口前,卻顯得微不足道。
邱有容就像輸紅眼的賭徒一般,看到盤口轉虧為盈,自覺時來運轉了,想著將之前輸掉的都撈回來,補全缺口就收手…
在這種賭徒心理下,卻越陷越深。
墨云軒中。
邱有容看到今日盤口的又虧了幾個點,氣的銀牙輕咬,便是那張俏臉都陰郁了幾分。
“有容,收手吧…”
張梁元見狀目光微動的寬慰道:“若是再虧損下去,墨云軒這缺口就真的填不上了。”
“收手?怎么收手!?”
邱有容瞪了他一眼,咬牙切齒的說道:“墨云軒的缺口已經填不上了,現在收手日后莊里來核對賬目,我難逃其咎!”
“我這些年也攢了些家資…”
張梁元不以為意的說道:“有容你是知道我心意的,你若愿意,憑借我們二人,在莊里來核對賬目前補上缺口,也并非不可能的事。”
邱有容閉著眼睛似是在思量什么,睜開雙目后冷聲說道:“省省心吧,我的事不勞你操心。”
“可……”
張梁元聞言心中暗恨,面上卻依舊裝出一副關懷之色的問道:“若是再虧下去,伱又該怎么辦呢?”
“虧虧虧!你就這般認定我會虧!?”
邱有容聞言再難壓心中火氣,拍著桌子呵斥道:“再虧下去我去賣身換靈石,可以了嗎?”
張梁元面色一僵,緊忙解釋道:“有容,我不是那個意思……”
邱有容心中本就惱火,如今被他說的越想越氣,指著門外呵斥道:“出去!!”
張梁元見她眼睛毫不遮掩的嫌惡之意,面皮不由一抽,心中的羞惱之意似是也快壓制不住了…
“行,行!”
他目光微動的點點頭,強壓心中惡意的笑道:“那張某人就先預祝邱掌柜力挽狂瀾了!告辭!”
說罷,他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邱有容目光幽幽的盯著他遠去的背影,心中隱隱有了些猜測,卻也僅僅只是猜測…
張梁元出門后回頭瞥了眼墨云軒的招牌,面上浮起幾分陰晦的笑意…
他回到家中,閉門掩戶,隨即取出一面銅鏡置于桌上,手捏了幾個怪異的靈訣后對著桌上的銅鏡一拍。
那鏡面上頓顯云遮霧掩之象。
不多時,鏡面中的云霧中突兀顯現出一雙似是能攝人心魄的狹長雙目。
張梁元看到鏡面得到了回應,緊忙行禮問候:“小人張梁元,見過玉尊使。”
“喚我何事?”
鏡面中那被喚作玉尊使的人似是顯得有些不耐,云霧中顯現的那雙狹長雙目都帶著幾分冷意。
“尊使讓小人查的事,已經有些眉目了。”
張梁元恭恭敬敬的說道:“前些日子,小人搭上了坊市中的仙霞山外門弟子,弄到了坊市中的戶籍。。”
他的話還沒說完,鏡面中那位玉尊使便已經不耐的呵斥出聲:“說重點!”
“是…”
張梁元呼吸一滯,緊忙說道:“佟本就不是大姓,坊市中姓佟的也只有六戶,小人細查了一番,加之尊使提供的種種線索,幾乎可以斷定,尊使要尋的那戶人家就在烏衣巷尾的第六家。”
“哦?”
鏡面中的那位玉尊使聞言似是有些驚疑,問道:“你確定是烏衣巷尾的第六家??”
“小人也不敢確定,但大概率是。”
張梁元見鏡面中的那位尊使似是在思量著什么,小心翼翼地問道:“尊使,小人冒昧借同道之力圖謀墨云軒之事……”
“放心…”
鏡面中的那位玉尊使隨口應付道:“一個小小的墨云軒而已,莫要引人生疑就行。”
“多謝尊使!”
張梁元聞言面色一喜,還沒來得及宣誓忠心,便看到那鏡面中的云霧頓去,銅鏡也失去了神異。
他見狀也知那位尊使斷了聯系,當下不以為意的笑了笑…
他在早年間出去游歷,被好友引薦入了一個極為神秘的組織,認識了諸多身份各異的同道之人。
有境外邪修、有魔道之人、有仙門大族子弟、也有化形的妖修大能,能提供極多的便利。
也正是因為有這番機遇,他才在早年間突破到了筑基中期。
之前他在得知邱有容的‘真面目’時,便已懷怨在心,想著如何能將那賤女人玩弄于股掌之間,以泄心頭之怨。
恰逢四宗大比,組織內的人不少同道都在此間,便動起了心思。
他本就是墨云軒的客卿,算是內部高層,想要在收集的資料上動些手腳本就方便。
加之還有外面同道相助,里應外合之下,饒是那賤女人是墨云軒的掌柜,也看不出端倪。
‘賤女人,我倒要看你還能神氣幾天!我倒要看你怎么將這死棋盤活!’
百寶閣中…
胡玉姝搭著腿坐在主位,手中的翡翠煙桿湊在薄唇邊輕吸一口,吞云吐霧很是慵懶,只是那雙狹長的媚眼中卻多了幾分陰冷之色。
胡掌柜踏入房門,見其目中的陰冷之色心中不由一咯噔,小心翼翼地的問道:“姑奶奶,您喚我?”
胡玉姝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的勾了勾手指,喚道:“過來,跪著。”
胡掌柜聞言呼吸一滯…
回過神后似是認命的點點頭,走了過去,‘噗通’一聲跪倒在地。
胡玉姝頗為感慨的說道:“我記得你小時候挺可愛,還有兩只狐耳,這一轉眼都成老頭子了。”
“是啊…”
胡掌柜亦是滿臉感慨之色的點點頭,應道:“一轉眼都快兩百年了,當初若無姑奶奶搭救,晚輩怕是早就死了。”
“原來你還記得這事兒…”
胡玉姝聞言故作詫異之色,似笑非笑的說道:“我還以為你在坊市過的久了,就忘記自己身份了呢。”
“忘不了…”
胡掌柜苦笑著說道:“當初晚輩被人妖不容,還是姑奶奶您幫晚輩抽去了身上那半數妖族血脈,讓晚輩有了做人的機會。此番恩德,晚輩斷不敢忘。”
“沒忘就行…”
胡玉姝話音剛落,手中的翡翠煙桿化作一抹青色流光自他面前拂過。
胡掌柜悶哼一聲,口鼻竄血的吐出兩粒斷齒,便是那張老臉都被打的有些變了形狀。
胡玉姝輕輕地摩挲著手中的煙桿,笑問道:“既然你沒忘,那這一下,該打不該打?”
胡掌柜抹了一把口鼻上的血跡,不以為意的笑道:“姑奶奶覺得晚輩該打,那晚輩就該打。”
他話音剛落,另外一邊臉上又挨了一煙桿,臉上剛抹去的血跡再次溢了出來。
“胡正儒!!”
胡玉姝滿臉冷色的看著他,呵斥道:“我讓你查些事,你卻陰奉陽違的糊弄我,當真以為我不知道?”
胡掌柜雙手撐在地面,任由口鼻上的血跡滴落在地,卻又齜牙咧嘴的笑道:“可能……可能是商人這個角色當久了吧。”
“呵”
胡玉姝聞言冷笑一聲,說道:“我看你不是商人當久了,而是人當久了才對吧?”
胡掌柜聞言身軀一顫,閉上了眼睛。
待睜開眼睛后嘆了口氣,明明口鼻竄血,狼狽不堪,卻還是笑著點頭應道:“瞞不過姑奶奶的靈目。”
“你!!”
胡玉姝見他那般姿態,心頭火氣燎的恨不得一巴掌將其拍死。
她深深地吸了口氣,說道:“方才有人告訴我,說我要查的那戶人家就是烏衣巷尾的第六家。
當時我便覺得有些耳熟…
后來我才想起來,我之前閑著無聊,翻過你百寶閣的賬目,那烏衣巷尾第六家似乎是你百寶閣、你胡正儒購置的產業。”
她聲音頓了頓,意有所指的說道:“告訴我,是因為那姓紀的小子與你私交甚好,還是因為別的事?”
“和他無關…”
胡掌柜淡然的搖搖頭。
他知道,眼前這位姑奶奶在給自己一個臺階下,一個能保住命的臺階。
他也知道,只要自己說是因為私交甚好,不忍心,說不定就能保住這條老命。
他都知道……
但這臺階,他不想下…
“姑奶奶,晚輩得您教導才幾年。”
胡掌柜老淚縱橫的笑道:“可是在這坊市中生活了近兩百年,近兩百年啊!!”
胡玉姝似是看出了他的決心,當下嘆了口氣的笑道:“那你聽到我的傳訊后,為什么還要去見我?”
“因為晚輩這條命都是姑奶奶給的,晚輩也對不起姑奶奶的教誨。”
胡掌柜臉上的老淚混著血跡滴落在地,笑道:“說來也不怕姑奶奶笑話,晚輩在這坊市中好為人師…
晚輩常常和下面的人說,這人啊,知道的越多,活的就越煩惱;
晚輩也常常和下面的人說,這煩惱就是因為我們活的不夠純粹;
晚輩有時候也是真恨吶…
恨自己不是純粹的妖族,也恨自己不是純粹的人族,偏偏是個雜種。
偏偏就是晚輩這么一個雜種,得了姑奶奶的恩惠,卻又在人類這坊市中活了這么久,還動了惻隱之心。”
“你說的不錯…”
胡玉姝聞言欣慰的點點頭,頗為感慨的說道:“有些煩惱確實是因為活的不夠純粹。”
“晚輩人微言輕,上不得臺面。”
胡掌柜聞言咧嘴一笑,豁了幾顆的牙齒混著血跡甚至狼狽,隨即在胡玉姝面前將頭重重的埋在地上。
“晚輩能得姑奶奶教誨,是修來的福分,但晚輩動了惻隱之心,難以為妖族效力,也還望姑奶奶海涵。”
“嗯…”
胡玉姝點點頭,問道:“還有什么要說的嗎?”
胡掌柜聞言身軀一顫,長長的舒緩一口氣笑道:“紀道友人挺老實的,閣中還有姑娘也嫁在他家,還請姑奶奶……少造殺孽。”
“這得看他聽不聽話”
胡玉姝將手中的翡翠煙桿湊在薄唇邊輕吸一口,吞云吐霧感嘆道:“這些年也苦了你了,好好休息吧。”
說罷,手中煙桿一掃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