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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眼前突然蒼老了很多的王秀梅,安心顯得有些復雜。
她只是一個遺物整理師,這十幾年的恩怨情仇又怎么是她一個局外人能夠扭轉的?
“我會盡力的。”安心并沒有允諾,她沒有吃完飯就離開了餐館。
安心沒有去賓館找柳紅,而是回到了紫竹花園,打開GoPro設備,安心重新進入了東東的房間。安心很清楚,東東才是柳紅最大的軟肋,這個結能不能解開,只能從東東身上尋找可能。
所有遺物中,只有一個東西安心還沒有記錄完,那就是東東的畫冊。跟日記本一樣,東東的畫冊也有密碼鎖,同樣很簡單,但安心相信,這里面的畫柳紅并沒有看過。
在仔細翻看了兩個小時之后,安心終于有了意外的發現。
在東東的幾幅畫里,安心看到了一個除柳紅之外的女人。花園、花叢后面,一個白發的女人眺望著,遠處是一個正在跟怪獸搏斗的奧特曼戰士。
白發女人手里拿著糖果。
雖然東東的畫工很稚嫩,線條和形象都不夠精準,但安心還是一眼看出那個白發的女人就是王秀梅,嘴角的那顆痣顯而易見。
在很多畫面中都有王秀梅的身影,而每次她都是遠遠的躲在暗處,偷偷關心著東東。
有一幅畫,是小朋友和白發女人爭吵的惡畫面,小朋友口吐芬芳表情猙獰,而白發女人低頭不語滿臉抽搐,站在他們中間的奧特曼也顯得很沒有精神。安心看得出來,在媽媽和外婆之間,他也有著深深的疑惑和不解。
王秀梅不止一次去看過東東,有時候是去小區里,遠遠的看著在公園玩耍的東東。有時候,是在東東住院的時候,她會偷偷做了東東愛吃的飯菜,讓護士幫忙送進去。東東每次情況危急進入搶救室的時候,王秀梅也都在……
下午兩點多,安心做完了所有整理工作,拖著皮箱去了賓館找到了柳紅。
她先是拿出了一堆固定角度拍到的奧特曼微笑的照片,玄關、電視柜、梳妝臺、書桌甚至是洗手間。每一個地方,只要柳紅稍加留意,就能看到一個沖自己微笑的奧特曼。
隨后安心拿出了那本家裝類的書,找到了“假裝視角分析”的內容,上面密密麻麻畫了很多線條。一開始安心也沒有看懂,但現在她懂了,那是東東在尋找奧特曼最佳的擺放位置。
“東東最大的心愿,你知道是什么?”安心問柳紅。
“是什么?”柳紅迫切的問道。
安心拿起電視旁邊微笑的奧特曼。
“他希望你能過的開心。”
柳紅一臉的不可思議,而當看到眼前的照片和設計書之后,柳紅突然愣在了原地。
眼前浮現出了很多的畫面,那是她曾經跟兒子一起生活的畫面,東東經常會拿著一個微笑的奧特曼向自己擺手,以前她不懂東東的意思,還以為是東東想讓她一起玩玩具,現在看來……
有幾次,東東問柳紅死亡是什么……
深夜,她悲痛欲絕的時候,會聽到兒子翻身的聲音……
柳紅突然意識到,實際上,東東早已知道了自己的結局,他無法理解死亡到底是什么,但知道有一天他會離開媽媽從此無法見面,所以,在他生命的最后一段時間里,東東一直以奧特曼的形象在“救助”著柳紅這個“小朋友”。
他想讓媽媽開心,所以在房間的各個角落里都擺滿了微笑的奧特曼。
他想讓媽媽不會感覺到孤獨,所以即便身體很瘦弱,他也會跟媽媽一起做手工、做標本、做培育箱。
柳紅在極力挽救兒子的生命,但事實上兒子一直在幫她完成救贖。救贖那顆孤獨寂寞、對生活失去信心的心。
“東東一直都在,也會一直都在。”安心微笑著看向柳紅。
柳紅滿眼淚水的看向安心:“他在哪?你能告訴我么?”
安心沒有說話,拿起旁邊的奧特曼,放在了柳紅的胸口。
死亡是每個人都要經歷的結局,接受死亡需要過程,理解死亡更需要勇氣。雖然東東不在了,但也只是現實生活中那具軀體不在了,但兒子對母親的愛不會消弭,對母親的守護也不會消失。
他時時刻刻都在,在柳紅的心里,在柳紅的生活里,時時處處每個角落里,那個沖著他微笑的戰士“奧特曼”。
“謝謝你,安心。謝謝你!”
柳紅身體一軟,竟是跪在了安心面前。
安心俯身抱起柳紅,笑著跟她說:“你不用謝我,要謝的是他。”
看向旁邊的奧特曼,安心用東東日記本里的語氣問柳紅:“你相信光么?”
柳紅鄭重的點頭。
東東后事處理完的第五天,柳紅第一次回到紫竹花園,房間里的一切都還是原本的樣子,干凈整潔,每一個角落里都有一個沖她微小的奧特曼守護者她。
柳紅滿眼淚水,但此刻的她已經不再絕望,她笑著也哭著……
東東的案子已經做完,安心并沒有解釋,也并沒有提及王試圖為王秀梅做任何的秀梅對柳紅的幫助。安心知道,柳紅一定會看到東東畫冊里的畫,也一定能理解那些畫的含義。
而至于柳紅會作出什么樣的選擇,是繼續懷著對王秀梅的怨恨生活下去,還是選擇跟“愛”和解,那是她自己的權利。
和之前一樣,在結束案子之后,安心詢問柳紅能不能送給他一盆綠蘿。不過這次,客戶拒絕了安心的請求。柳紅笑著搖頭,然后從旁邊的沙發上拿出一個奧特曼,笑著說道:“我覺得這個更合適。”
生活無法時時刻刻都充滿光亮,但生活需要有光,面對眼前的柳紅,安心知道她已經不用擔心柳紅日后的生活了。
無論她選擇什么樣的生活,安心都相信那一定充滿了光亮。
晚上,和往常一樣,安心將整個遺物整理過程重新做了梳理,對于東東的信息也做了詳盡細致的記錄和分析,甚至把那些拍到的東東的畫冊也打印出來,那塞滿了整整一個檔案袋。
第二天是周六,安心已經耽誤了幾天的工作,所以一早就去了公司。
蔣欣然果然也在,一見面就搖頭嘆氣:“大忙人,忙完了?你可終于回來了,再不回來我就真的要頭疼死了。”
還以為蔣欣然說的是工作,安心就立馬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區,卻發現桌子上并沒有太多的設計稿需要審核處理。
“爹死娘嫁人個人顧個人,別說,你這幾天不來還是件好事兒,那幫設計師知道沒人幫他們兜底了,一個個跟打了雞血一樣,客戶竟然都很滿意。”
蔣欣然這么說,安心還是打開檔案袋看起了這段時間的設計稿,的確,跟蔣欣然說的一樣,這些設計作品已經沒有什么大問題。
“那你頭疼什么?”安心忍不住翻白眼。
蔣欣然眉毛一撇,“等等你就知道了。”
秦峰的確幫了欣欣不少忙,公司重新搬回了十三樓的辦公區,隨著幾個客戶的案子順利完成,欣欣的名氣也逐漸恢復,找欣欣合作的客戶越來越多。
不過安心還是提醒蔣欣然:“這次可別再一棵樹上吊死了,靠人人會跑靠樹樹會倒,姑娘長點心。”
蔣欣然沒說話,一個白眼致敬,很明顯已經聽懂了安心的意思。
中午十二點,安心終于知道蔣欣然這幾天頭疼的是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