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輪黃昏，不見瑟光美景，只有聒噪的黑鴉，在昏暗的天空上盤旋，等著大戰歇下，便掠地啄食一番。
“吵死了！”趙青云揮著手，整個人顯得煩躁無比。在他的面前，被夾攻的敗勢逐漸明顯。
不管是后方的，還是前方的，此時都提了膽氣，殺聲震天。
他突然明白，那位最先的義軍首領……并非是要挑他擒王，而是要入前方的馳援義軍，穩住陣仗再率人廝殺。
該死，怎會猜錯了！
而且，那位義軍首領，本事大得有些過分了。隱約間，趙青云越發不安。
“左側地勢平坦些，傳令全軍左面撤退，以免陷入敵軍夾擊！”
好不容易聚攏了人手，原先的近兩萬騎，到了現在，傷亡者逾六千人。當然，那些墜馬的傷者，已然是顧不得了。
不管怎么來看，這一場，敗得有些稀里糊涂，且不甘。
暗罵了兩句，趙青云再無猶豫，帶著親衛開始從左路突圍。亂世，在亂世里，唯有活著，哪怕像狗一樣活著，才會有更大的希望。
“大當戶，后頭無馬的勇士，被圍住了！”在后頭些，一個北狄酋長大喊。
似是沒聽到一般，趙青云沒有任何動作。一支萬多人的騎卒敗師，開始循著平坦的地勢，一路敗退遁逃。
“鼠膽狗夫。”騎在馬上，晏雍目光微凜。換作其他的穩重大將，定然不會這么逃去。會選擇帶著大部騎軍，試著迂回突擊，說不得會有巧勝。
正如自家主公所言，狗夫趙青云，是天下第一貪生怕死之徒。
“可是大德軍的首領？”
戰事罷，眼見著狄狗逃走，且又追不上的時候，諸多的義軍們才緩緩圍過來，看著渾身披血的晏雍。
“正是。”晏雍露出笑容，抱起雙拳。
“此番多謝諸位兄弟，若非如此，我大德軍恐要全軍覆沒了。”
“不知將軍姓名。”
晏雍面色不變，“某叫榮燕，鄴州人，自小習武。原先是個炭夫，聽說狄戎人入了中原，便集結了同鄉與許多好漢，趕來截殺狄狗。”
晏雍很明白，他現在不能暴露蜀將的身份。其他的不說，憑著去年西蜀北渝的大戰，恐面前的這些北渝人，會生出隔閡。
聲音剛落，圍過來的義軍們都紛紛高呼起來。他們也如此，在聽說狄人勢大，且中原沒有可戰之軍，便都五湖四海地聚過來。
“對了，不知哪位是首領？”
“榮將軍，首領是內城的小將軍，已經戰死了……還有一同來的王家兩位公子，也都戰死了。”
晏雍嘆出一口氣。沉默了下，抬頭冷靜開口。
“我等雖是義軍，但若無首領坐鎮，恐調度不便。不若選出一名首領，某麾下的大德軍，也愿聽從調遣。”
“榮首領，我等都服你，不若大家伙都并入大德軍，共抗狄狗！”
“對啊榮首領，你先前的手段我等都見過了，好生了得。除了榮首領，某李小八誰都不服！”
“這如何使得！”晏雍急忙推辭。
“榮首領莫要推辭，還請坐鎮大局，帶我等驅逐狄狗！”
“榮首領請上位！”
四面八方，無數張的臉龐，都露出期盼的目光。如他們，并不懂什么行軍打仗，不過是提了一口膽氣，便從家鄉趕來。先前率領他們的內城小將軍，也已經戰死。
而面前的晏雍，大戰中的風采，安撫了他們驚顫的心。
晏雍昂頭，拱手抱拳，整個人不再矯情。若是換個庸人來坐鎮，只怕會將這支義軍，整個帶溝里去。再者說，他明面上多了這一支人馬，中原藏起的大勢，便會更穩一些。
“若再推辭，反而是我榮燕小家子氣！好，某愿拜首領之位，與諸位同生共死，驅逐狄狗，守我中原山河！”
“榮首領萬歲！”叫李小八的屠子嗷嗷開口。
“不可亂喊。”晏雍眼皮一跳。他們現在，可不是什么叛軍，而是一支守家衛國的義軍。
“榮首領，內城送來的糧草，還有一些收攏的器甲，已經到了約定的地方。”人群中，一個劉氏家將走來。
晏雍大笑。雖有暗中資助，但此時他的歡喜，并非是得了一批糧草器甲，而是對這場內城的共赴國難，莫名地高興起來。
“我天吶。”
老林中的西蜀大營外，一個西蜀裨將感慨開口。剛巧今日巡值，便收到了晏雍那邊的喜訊。
小裨將拔起了腿，便匆匆往中軍帳跑。
“當真？”中軍帳里，徐牧喜得站了起來。連著旁邊的東方敬，都是一臉的神采奕奕。
他們是知道，有義軍馳援晏雍。卻不曾想，這才一轉手，晏雍就成了這兩萬余人的主帥。
再加上晏雍本部，加起來也有兩萬二三的人馬。只可惜，和趙青云的廝殺中，不善戰斗的義軍們死傷太多。
“主公，小軍師，自然是真的！連著兩個夜梟死士，都來報喜了！”小裨將也歡喜無比，“晏雍將軍真是太厲害了，還有在蒼梧州的韋匠，李軍師……我天吶。”
徐牧呼了口氣，轉頭看向東方敬，兩人都露出笑容。
這樣一來，不關西蜀和北渝，都免于暴露的風險了。有晏雍這支人馬在，別的不說，還是能拖住趙青云的。現在的話，只需要等郝連戰的二十萬人馬，沿途趕來了。
“主公，小軍師，某繼續巡值了。”
“且去……對了，你先前從南海趕來送情報，本王還忘了問你叫甚名？”
小裨將抱拳，“回主公，某與主公同姓，叫徐朝。”
“甚好。”
小裨將告辭，徐牧重新坐下，久久都是歡喜。
“伯烈，趙青云這狗夫，現在該氣得歪鼻子了吧？”
“當是。”
“大德軍，我曰你母！”趙青云揮著馬鞭，狠狠抽在一截木樁上，聲音止不住地狂怒。
多好的勢頭，被一支死纏爛打的義軍，整個給壞掉了。他甚至懷疑，那小東家真藏在義軍中，正準備要殺他。
“大當戶，要不要回報狼王？”幾個酋長走來，面色都是不甘。
沒有答話，趙青云閉了閉目。他現在，需要想一個法子，來穩住局面，來洗脫自己的罪責。
這中原……他明明是要衣錦還鄉，讓那些譏笑他看不起他的人統統閉嘴，統統來向他求饒乞活的。
怎會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