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好痊愈,晏雍入了中軍帳。只聽說了軍令之后,這位長著草原臉龐的西蜀步將,未有任何遲疑,拱手接下了軍令。
“晏雍,先入座。”徐牧開口。
一次次的征伐廝殺,晏雍和麾下的虎步軍,立下不少的大功。
“多謝主公,多謝小軍師。”
“晏將軍。”東方敬眉頭緊皺,“切記,此番并未是正面廝殺,以堵截拖延為上。你麾下的將士,亦不可帶太多的刀器甲胄。”
“我已經去信給北渝王,讓他就近送一批舊甲過來。”語氣間,徐牧還是擔心。不管怎么看,晏雍此行都是困難重重。
要知道,趙賊麾下的兩萬人,都是北狄的成年老卒。
“晏雍,若事不可為,便先退回老林。”沉默了下,徐牧寬慰了句。西蜀的大將,折得太多了,他可不想這位步戰翹楚,再出個什么意外。
“主公放心,軍師放心,某一定完成此次重任!”晏雍昂頭,眸子里滿是堅毅之色。
“喊征北將軍!”
只等趙青云停了馬,在他左右的百余個親衛,握著彎刀攔住了十幾個逃戰難民。
“拜、拜見征北將軍。”難民們乞活跪下,沖著趙青云磕頭長拜。
只聽著,趙青云露出笑容。如這樣的場面,他一路趕來,不知遇到了多少次。或在別人看來,他有些矯情……但先前就說了,中原人都喊他叛國狗夫,可知他此番回來,是要正名,是要做從龍之臣的。
“散開,讓他們走吧。”趙青云揮了揮手。
親衛們拱手散開,只可惜十幾個難民跑出沒多久,便被一個擅射的小酋長,在馬背上搭弓,二珠箭射死了兩人,伴隨著的,還有一聲無所顧忌的狂笑。
“左當戶,我射得準嗎?”
“準的。”趙青云猶豫了下,也笑著開口。
“左當戶先前是中原人,我等還以為左當戶會生氣。”
“錯了,我朝圖現在是草原人。”
聽見這一句,四周圍的笑聲,一下子響得更甚。
趙青云賠笑兩聲,面無表情地入了本陣。此一行,他是要立下天功的。這兩萬的北狄人,那些個狄人酋長,當以交好為先。
只可惜,他這一路過來,除了難民外,便是一些提著草叉木棒的鄉勇,聚起來過二三百,連著幾撥都被剿了個干凈。
近十日的行軍時間,如今離著內城,已經不到八百里了。
莫名的,趙青云松下一口氣。只以為如情報所言,西蜀北渝兩敗俱傷,中原再無法聚起大軍相擋。
這份引路的大功,似是已經觸手可及。
“繼續行軍!”趙青云漲紅臉色,劍指前方,高聲長嘯起來。
“便告訴那些中原人,這新朝不是西蜀,不是北渝,是我草原子民的帝國——”
老關附近。
卸甲的常四郎,沉默地靠在一株老樹上,一時不知想什么。
“主公,這如何是好。”全豹急急走來,“內城一帶的老世家們,已經鬧開了。狄戎大軍破河州,直逼長陽,已經有人暗中投靠草原狼王。”
“莫理,終歸會有這一日。”常四郎閉了閉目,“這場亂世便如大浪淘沙,終歸要淘去一些石礫。”
“主公當知……若是太多的老世家,投去草原,我北渝將國力大衰——”
“全豹,北渝輸了。”
只聽到這一句,全豹整個人頓住,驀然眼睛發紅。他知曉,自家主公沒有說錯,從鯉州到司州,西蜀步步前進,而北渝步步敗退。若非是西蜀王讓關,只怕開春的圍剿,他們幾要全軍覆沒。
“莫哭,北渝敗了,不是你的錯,你是個好將軍。”常四郎平靜至極,笑著安慰了句。
“至于內城那邊,投草原的老世家,定然是一場死局。若是忠義救國的,小東家也會看在眼里。所以我才說,這是一場大浪淘沙。”
“但西蜀……走的是民道。”
“新朝初建,不宜大殺,我忽然想知道,若到那時小東家會怎么來做。”
全豹嘆了一口氣,卻又臉色認真起來,不再多言,穩重地站在了常四郎的身邊。
內城。
除開被西蜀占領的長陽,諸多的城郡里,皆是奔走的人影。
狄戎二十余萬的大軍,將要殺到內城,任誰聽了這個消息,都是心驚膽裂。放眼整個大紀,這似乎是第一次,外族人長驅直入殺到中原腹地。
有人去拜袁侯爺,有人去拜征北李將,只希望這兩位“故去”的人,能一下子顯靈,幫助他們打退異族敵軍。
當然,如全豹所言,也有許多的老世家,匆忙賣掉田產祖宅,準備去投草原人。至于舍不得賣家產的,便早早讓人縫了草原的襖衣,準備在狄戎人入城時穿上。
不過在這其中,亦有不少血性的世家。并未打算投降異族,反而是變賣家產,招攏鄉勇共赴國難。
左右現在這局面,按著他們來看,不管是西蜀或者北渝,都已經兵力不盛,無法相擋了。
“某劉佑,是九指軍師的族子,此番愿出萬兩家資,招募人手北上抗狄!若有相隨者,請來劉府門前一聚。”
“王家人,愿以劉家一道,共募鄉勇,共赴國難!”
“河北鄴州秦家,愿出六百擔救國糧!”
“高唐州盧家,家中尚有二百匹馬,稍后便送來內城!”
“天不亡我中原!”
整個內城的世家,一下子分為兩派。一邊暗中縫制草原襖衣,一邊在拼命招募鄉勇,準備與異族決戰。
收到情報的時候,徐牧心頭有些動容。久久,他才吁出一口氣,對著旁邊的軍參開口。
“賣國的,救國的,讓夜梟去查出來,都記著名字。”
“天下皆知,某徐牧,賞賜戰功者絕不吝嗇。”
“但對不住,在賣國通敵這事情上,某是個小氣至極的人。便如趙青云,斬殺此獠,已成我徐牧難寐的夙愿。”ww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