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破山:
在成都,同樣夜盡天明之后,一支聚起來的人馬,在于文的帶領下,開始朝南林郡的方向進軍。
聚起來的三萬人,雖算不得悍卒,但在鼓舞之下,每一人的臉龐,都帶著幾分肅殺之意。
此一番,他們便要出軍,為戰死成都的英烈報仇。
李柳和陳富一左一右,緊隨前陣。在于文趕到后,這位西蜀軍魂,已然成了他們的主心骨。
在行伍中,還有兩位女將。一位是鸞羽夫人,另一位,則是自薦為隨軍幕僚的趙翡。當然,她好不容易說服了王妃,才贏得了這一次的出征。
前陣里,披甲執刀的于文,臉色已經越漸蒼白,昂起的頭,卻沒有半分的驚色。他目光掠過蒼穹與青山,忽而又變得深邃無澤。
很多年前,人言西蜀上將于文則,乃是仗著資歷擢升,是西蜀第一庸將。但便是如此,他三千人血據一線關,擋住了北渝的明星三將。
連死都不懼,他現在如何會懼一個常勝。
“通鼓。”于文側頭,聲音平靜至極。
不多時,戰鼓擂動的聲音,一下子響徹了山巒。
常勝立在山風中,身子已經有些佝僂起來,他咳了兩聲,又裹緊了身上的大氅。
“我原先還以為,要多等二三日。料想不到,他這般早就出軍了。”
“小軍師,都準備好了。”
常勝點了點頭。
“那要不要,立即避戰趕往成都。”
“莫急,我先度勢,若是能吃下于文的大軍,便順勢而動。若無法速戰擊破,便只能行避戰之策。”
“蜀中林木茂盛,卻逢深秋枯黃。于文若領軍不利,便教這最后的三萬蜀軍,死于猛火之中。”
延伸的西蜀官路。官路兩邊,盡是茂盛且逐漸轉黃的林木。
擔心埋伏,行軍的西蜀長伍之前,有著一支數百人的探路營,倚仗快馬,謹慎地探查著北渝人的埋伏。
行了近兩個時辰,并無任何的意外。抬起頭,已經能見到南林山脈的輪廓。若無意外,午時之后便能趕到南林郡。
“將軍小心,前方是官道狹路,謹防北渝人埋火。”有裨將開口。
于文點了點頭。讓旗營打了令旗,果不其然,在探路營的配合下,只射出二三撥的飛矢,埋伏林中的千余北渝人,迅速暴露后撤。
狹路附近,隱約還嗅得到火油的氣味。
這番模樣,讓不少的蜀卒們都狂呼起來,只以為破了北渝人的埋火。
反而是于文以及趙翡,兩人的臉龐上擔憂,一時更甚。
“繼續行軍。”理了理臉色,于文再度開口。
士氣有了鼓舞的三萬蜀卒,重新踏上了官路,先行的數百探路營,也一時動作更快,在這般的光景下,似要破掉北渝人的任何詭計。
半個時辰后,又有一撥北渝人的伏弓,被探路營發現,倉皇逃出了林子。
于文昂起頭,凝望著遠處的青山,眉頭皺得更深。
“于文會以為,是一場驕兵之計。”常勝聲音清冷,“但并非如此。若是這般的拙計,根本無法瞞過這位西蜀上將的眼睛。”
“小軍師真埋火了么……”
“自然埋了。”常勝緩緩解下了大氅,又讓旁邊的蔣嫻,幫著披上了袍甲。
“或許你不懂,在我的心底里,于文此人,并不弱于晁義陳忠這些人,我幾乎,將他與申屠冠并列了。”
“為謀者,但抓住敵方主將的想法。閻辟,若我問你,此時你發現敵方的驕兵之計,會如何。”
“自然是安撫全軍,派人小心探查。”
常勝沉默了下,認真開了口。
“不瞞你,我已經收到鐵刑臺的暗信。暗信說,于文轉醒出征的那一日,神醫陳鵲在營中久留。”
“小軍師,這是何意……”
“我雖不大懂藥理之術。但我明白,作為和李望兒齊名的天下神醫,陳鵲或是用了某種法子,使于文轉醒,馳援成都。畢竟在韓九死后,整個蜀州已無大將了。而于文,先前又有死守一線關的壯舉,當是最好的人選。”
“李望兒?那位替袁侯爺續命的神醫。”
“正是。”常勝閉了閉目,“于文是個沉穩至極的人,這次偏急出征,幾乎能斷定,他的續命之火,能燃燒的時間已經不多了。極可能的情況,他是想將我拖入黃泉,救下整個蜀州。”
閻辟登時大驚。
“不懼死的人,往往是最可怕的,而且……他可是西蜀于文則。”
“小軍師,不若耗這二三日。”
“他在賭,我又何嘗不是。若是說敵動我不動,等于文成了圍山之勢,我等便再也去不得成都了。”
“于文則,真乃上將也。”
披好袍甲的常勝,以手掩嘴,又咳了幾聲。
“閻辟,去傳令吧,讓大軍立即準備。”
閻辟抱拳離開。
常勝側過頭,深邃的目光,似要穿透山林,看清蜀人大軍的一切動向。
“莫忘了,血守成都,我蜀州十五六的兒郎,便足足死了四千二百多人。北渝常勝狡猾異常,我等切不可大意!”
“我西蜀大將韓九,更是兵敗就義!此番行軍,當以小心為上!”
在于文的授意下,多個隨軍的裨將,不斷安撫著出城的三萬蜀軍。驕兵之計,若是不管不顧,要不了多久,將會迎來北渝人的一場大埋伏。
“若是我的建議,以常勝的本事,不單單是驕兵計與埋伏。”李柳沉聲開口,“于將軍莫忘,其他援軍未至,我等是最后一支守蜀的人馬了。”
于文聽得明白,點了點頭。
他現在很少開口講話。喉頭里,總有一股血腥氣沖出。如他的想法,只有兩個念頭。
其一,守住蜀州疆土。
其二,哪怕身死,也要將北渝軍師常勝,拖入黃泉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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