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破山:
“虎威將軍,你我追到了!當立即下令,突擊蜀人!若不然,等蜀人進了林子,可就不好追了。”
“老子不用你教!”常威抬起頭,看著前方的光景。馬不停蹄之下,如呂冬所言,已經追到了蜀人的長伍之后。
“虎威營,突擊!”
七千人的虎威營,怒吼了幾聲,迅速集結隊形,沒有絲毫耽誤,沖著前方的蜀卒,開始了第一輪的沖殺。
作為主將的常威,更是像要證明什么,握著自家少爺的槍,跟著往前殺去。
“虎威將軍當心,蜀人集結了槍陣!”
“結槍陣。”
沒有拒馬,沒有鐵蒺藜,來不及挖陷馬坑,再者離林子還遠,這江岸的平坦地勢上,要想攔住騎軍,唯有的法子,只能結槍陣在前,以步弓遠射阻敵。
蜀軍上下,一夜的廝殺,再加上踏河突圍,不少人已經疲憊不堪,但循著小狗福的命令,依然穩住了軍陣,費盡力氣擋住這一波突擊。
“呼。”
前陣的西蜀槍卒,列成數排,齊齊喝了一聲,以腋夾槍,雙手緊握,對準了沖來的敵騎。
數個西蜀裨將,已然抽刀出鞘,算計著步弓的射程,只等馬蹄雷動的聲音越來越近,一個兩個才須發皆張,怒吼下令。
“步弓遠射!”
無數的箭矢,從槍陣的頭頂掠過,往馬蹄雷動的方向,拋落下去。
五子縣的補給,不管是軍糧或是軍備輜重,并不算多。但眼下為了阻敵,箭矢已經顧不得損耗,交織成越來越多的箭網。
沖殺的北渝騎卒,不少人紛紛倒下。但在其中,有更多的騎卒已經沖到槍陣之前,吼聲不斷,提起手里的馬刀,重重劈下。
“推槍。”
“呼——”
數排的槍陣,緊握長槍是西蜀士卒,齊齊往上戳刺。
昂——
第一批沖來的騎卒,有不少人馬俱翻,倒在了血泊中。但隨后,接連不斷的騎陣,又突擊而來。
在左面的兩排槍陣,僅在一會的功夫,便被撞得出現豁口。即便后軍填補,卻依然來不及,整排的士卒,至少被劈死過半。
戰馬如坦,沒有拒馬的掩護,直接交鋒的步卒,損傷最為可怖。
槍陣倒下,中陣的刀盾手紛紛迎戰而上,死死護著后軍的西蜀步弓。
“射死他們!”
江岸的天空下,馬嘶聲與慘叫聲此起彼伏,許多失主的戰馬,甚至慌不擇路,急急往江里游渡。
“虎威營——”
在后,突擊的北渝騎卒,與常威一起,悍不畏死地開始新一輪的突擊。
“虎威將軍,擒賊先擒王啊!那西蜀的毒鶚弟子,便在后陣的步弓里!”呂冬高聲大喊。
常威似充耳不聞,只知前沖。少爺的那柄長槍,被他攥出了汗。
又有兩排的槍陣,被突擊得七零八落,死傷逾半。后補的刀盾手,并不足以阻馬,雖有赴死之志,卻無破敵之機。
遠射的箭矢,在北渝騎卒的突擊下,甚至不能拉滿箭弦,便陣陣射了出去。當然,這還不是最緊要的。
最緊要的,是后續的北渝增援,若是再拖,只怕無法再脫身入林。
便是這樣的光景。
戰敗的陰影,籠罩在每一個蜀卒的心頭上。
小狗福沉著氣,不動聲色地側目,看了一眼江水的方向。
在之前,他有過組織斷后營的打算。但這邊的局勢之下,要靠著斷后營赴死,再繼續逃竄,只怕這近兩萬的人馬,至少要再戰死五六千人。
“起角號!”小狗福冷靜下令。
命令之下,西蜀的角號,一下子響了起來。
不多時,在虎威營七千騎卒的后方江水中,一支蟄伏不動的水鬼,約莫二三千人,忽然間殺了出來。
呂冬嚇得臉色蒼白。
“虎威將軍,蜀人善水,先前藏在江中!”
震天的廝殺下,夾攻之勢更甚,回馬不及,虎威營的騎卒,不少人被殺得墜馬倒地。
“莫沖了,快回馬!”呂冬焦急下令。花了好一番功夫,終于在后方調轉了幾百騎,迎著夾擊的蜀卒水鬼殺去。
“虎威將軍,快回來救袍澤啊!”
常威似是沒聽到,領著最精銳的一支親衛,在突破了槍陣之后,繼續往前沖殺,聚來的刀盾蜀卒,不少人被挑死馬下。
小狗福凝著眼色,已經發現,昔日的熟人,似要作擒王之舉。此時,在他左右的親衛,紛紛擋在了最前。
“快擋住!”一個西蜀裨將大驚,聚起了被沖散的槍卒,重新結成一排槍陣。
卻不料,那北渝的將軍,突然間高高勒起韁繩,拼著身子中箭,一下子躍馬而起。等馬蹄落下,諸多將士回頭去看,才發現這北渝將軍,已經長槍直指。
那桿亮銀槍的槍頭,正離著自家的韓將軍,不到兩寸的距離。
常威咳著血,肩部與后背,加在一起,至少有五六根的箭矢。
“莫動——”
常威梗著脖子大吼,聲音里有哭腔。
他這一生最大的念想,只是做少爺的小護衛,得空的時候,去徐家莊吃吃酒,再和傻虎偷偷跑去清館。
“莫動,都不得出手。”小狗福昂起頭。
這一句,讓四周圍的不少士卒,怔了怔往后退開。
“狗福,大家為什么要打仗啊。”常威紅著眼睛,哭了起來。
“少爺打,小東家也打,那是不是說,我以后見著傻虎,也要殺個不停。”
“常哥,我們沒辦法的。”小狗福聲音顫抖。
“我那年入成都,賈軍師為了幫我治傷……連夜出城幫我請陳神醫……還有狗福你,幫我煮了大半月的藥湯……”
常威泣不成聲。
來之時,他似是已經下了決心,不管如何不能給少爺丟臉,但現在,面前的故人小友,他根本下不得手。
“我不打了,我不打了。”常威顫著手,回了亮銀槍。
在旁的西蜀士卒,見狀要圍過來。
“都莫動!”小狗福紅著眼睛,咬牙下令,“不得傷常將軍。若有違命,本將軍法處置!”
“不打了,我不打了。”常威抹去嘴角的血,將亮銀槍掛在得勝勾上,不斷重復著嘴里的話。
在緩緩讓開的蜀卒中,這位北渝最帶卵的護衛將,一路咳著血,踱著馬蹄沉默離開。
五子縣外。
抬頭看天的常四郎,久久收回目光。
紀江岸天空上,驀然烏云四涌,一場大雨將至。
相關
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