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毛兒,此去的路,怎的不是往江南登船?”急行的馬車里,傳出一句有些發顫的聲音。
“族叔久不回中原,路道已變,循著走便是。”騎在馬上的黃天兒,聲音淡淡。這一路過來,雖然不是生死之危,但身在北渝腹地,面對諸多的盤查,差一些便被看出破綻。
很多的危險,都是這位碎嘴的族叔所致。
轉過了頭,黃天兒看向扮成馬奴的殷鵠,兩人對視了一眼,并未理會黃道春,繼續循著恪州西面的方向,準備繞去大宛關。
先前時候,西蜀打下大宛關。恪州西面,西蜀已經新增了兩條糧道。當然,為了防備陳水關的駐軍,恪州西一帶,同樣也有西蜀正在增筑的城關。
“黃毛兒,你講句話,我認得出來,這里已經是恪州。族兄呢?我族兄呢?”
黃天兒剛要敷衍兩句,卻不料殷鵠已經出手,朝著探出頭的黃道春,一記手刀劈下。黃道春翻了個白眼,耷拉著腦袋暈了過去。
“繼續趕路!”抹了抹手,殷鵠聲音冷靜。
數日之后,大宛關上的徐牧,終于等到了殷鵠回蜀的消息。從殷鵠回信開始,不知覺間,已經大半月余。還好,一路并無禍事。
“伯烈,與我一起去迎,如何?”
東方敬笑了笑,“甚好,我也許久不見殷先生了。”
城門之外,數架的皮貨馬車緩緩駛入,殷鵠和黃天兒兩人,才迅速下了馬,急急走到了面前。
“拜見主公!”殷鵠聲音發顫。
在旁的黃天兒,亦是神情激動,久久不能自已。便如他,剛拜入西蜀,終于是立下了首功。
“二位無需多禮。”徐牧露出笑容,將兩人齊扶起來。
“主公放心。”黃天兒指了指居中的一架馬車,“那一位,我想了些法子,終歸是把他帶回來了。”
“怎的不聲響?我似是記得,他有些像話癆的性子。”徐牧怔了怔。
“主公,一路聒噪了些,我索性打暈了。”殷鵠認真開口。繼而又轉身,走到馬車之前,將死狗一樣的黃道春,一下子扛了出來。
徐牧打量了番,心頭不免有些生恨。并不只是黃道春,還有一個延伸的人物,趙青云。
殷鵠干脆利落,一個大耳刮子抽下,不多時,黃道春高八度的痛叫,一下子響了起來。
他先是趔趔趄趄地跑了好一會,不斷喊著“護衛”,到最后,發現面前站著的徐牧,迅速收了聲音,便要往城外跑。
當然,被黃天兒皺著眉,拎小雞一般揪了回來。
“徐,徐兄啊!”黃道春趴在地上,難以掩飾聲音里的驚慌,卻又不得不裝出老友重逢的模樣。
“徐兄莫忘,當年我在北狄臥底,幫助徐兄殺入塞北草原……”
徐牧揉了揉額頭。實話說,他是擔心北面的事情。礙于現在和北渝的關系,他不得不派出殷鵠,親自去了一趟草原。
當然,不僅僅是探查外族,在北狄那邊還有個李半壁,他是想接回來的。但眼下的模樣,并沒有與殷鵠同行,極可能生了變化。
至于黃道春,因為老黃的商舵軍,是順手牽羊,一并帶了回來。
乍看之下,這五六年的時間,算灶大師混得也不大好,都有些面黃肌瘦了。
“在草原聽說……徐兄建功立業,成為西蜀王,每每想起,便不覺心神激蕩——”
“黃大師,好好講話。”徐牧揉了揉額頭。在他心底,黃道春等同于中原罪人,只要問出了事情,至少也要送去做開荒苦力。
“牧哥兒,我斬了他!”在旁走來的司虎,搶過一柄裨將的刀,踏步走近。
見著這番模樣,黃道春的眼睛,迅速轉了轉后,跪拜的身子,一時變得顫栗起來。在隔了一會,似是賭了一把,一下子高聲怒喊。
“徐兄,趙青云罪該萬死!”
徐牧淡笑,冷冷轉過身子。
旁邊的司虎,在怔了怔后,也停了腳步,整個人舒服大笑。若說這世上他最恨的人,莫過于那位貪功狗兒。
“我那會……與趙賊逃出北狄,便齊齊入了沙戎部落。”跪在地上,黃道春不時抹著額頭的虛汗。
“徐……蜀王也知,趙賊此人陰險毒辣,又狡猾無比,在入了沙戎部落后,他便用了卑劣手段,做了沙戎王庭的門客,再后來,與一沙戎女奴茍且。”
“女奴?”徐牧皺了皺眉。按著他對趙青云的了解,窮途末路之下,哪怕要尋女子,也會攀附高枝,而非是什么女奴。
但很快,黃道春下面的話,便讓他整個人如坐針氈。
“是從北狄掠回的女奴,是個北狄女子。蜀王當知,沙戎雖勢弱,但也時常會趁著機會,入塞北草原劫掠。”舔了舔嘴巴,黃道春繼續開口,“那北狄女奴,已有三十多歲,我先前也不明白,為何趙賊會選這女奴。”
“但后來知曉了,那女奴是北狄一個大部落的酋女,被沙戎王酒后寵幸,后來還生下一子。其子……叫郝連戰。”
軍帳里,徐牧一聲嘆息。旁邊的東方敬,亦是苦澀閉目。
“無人能想到,老沙戎王死后,郝連戰殺死幾個王子,一朝做了沙戎王。郝連戰身上,不僅有沙戎王庭的血脈,同樣也有北狄人的血脈,也虧得如此,在攻打塞北草原的時候,不少的北狄部落,在久戰之后,都選擇了投靠。”
“如今的趙賊,在沙戎王庭里,有那位北狄酋女相護,已經是郝連戰面前的紅人。”
“蜀王,死狗翻身了。”黃道春語氣恨恨。若論面貌俊朗,他似乎還勝出一籌,但終歸是下手晚了。
“黃道春,告訴本王,趙賊在沙戎人里,任個什么將職?”
“右骨都侯,麾下掌領四個部落,約莫有五六千人。”
“黃道春,你呢。”徐牧沉聲道。若無記錯,當初老黃為了收攏北面的情報,資助黃道春不少資源。
當初的不少北面情報,應該都是黃道春送回來的。那會他還疑惑,老黃的手段能如此通天。
聽著徐牧的發問,黃道春垂著頭,聲音極低。
“馬、馬奴營夫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