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宛關上,陳忠眉頭緊皺。城外的情況,讓他更加心生不安。
“這三百騎,約莫是在截殺。”旁邊有裨將沉聲開口。
“我自然知曉。”陳忠臉色猶豫。按道理講,他該死守在大宛關,提防北渝人的。但現在,前線戰事變幻,消息也一直無法送來。
當然,他愿意相信,自家小軍師發現不對,肯定會第一時間想辦法,來遏制這種勢頭。
陳忠咬著牙,深思之后,還是沒有打算派軍出城。
“莫動,再等一些時間,說不得小軍師那邊,很快派人過來。”
“西蜀之盾,名不虛傳。”羊倌荀平子仰面朝天,看著前方大宛關的輪廓,聲音充滿了不甘。
二次用計,都無法將陳忠誘出。
“時間不多了。”羊倌語氣喃喃。
“軍師,那現在怎辦?”
“二次用計不成,陳忠已經生出防范之心。”只說著,羊倌又面色嘆息,“撼山易,撼蜀人之志,難吶。”
在旁的二三裨將,都聽得臉色沉默。
羊倌收回思慮,想了想又開口,“我先前就說,時間已經不多。若如此,我只得冒險一輪。”
“軍師要如何?”
“作使。”
“作使?”
羊倌認真點頭,“時間已經不多,陳忠謹慎無比,我只得以身作使,錯開陳忠的目光。到時候,我會以西蜀大敗為由,勸其投降。如此一來,陳忠的目光,只會放在我這個使臣身上。”
頓了頓,羊倌繼續開口。
“稍后,便放開堵截的信道,讓蜀騎回關。”
“軍師,若蜀騎回關……陳忠那邊,豈非是發現了前方戰場的虛實?”
“自然。”羊倌聲音凝沉,“我便問你,若陳忠知曉,發現我這位北渝羊倌,不過是用詭計,想賺城的時候,他會如何?”
“想盡辦法,殺死軍師。”
“確是。到時候,陳忠只會以為,我羊倌是在用詐計,生怒之時,又確定了西蜀并無大敗,這一輪,極可能會出軍,來討我的性命。再怎么講,我雖是個拙劣之人,但終歸有一份名聲在。”
二三裨將,聽得臉色大驚,“羊倌軍師,這如何使得!若軍師出了事情,我等如何自處!”
“以身入局,是如今最好的辦法了。我等離開的時間越長,以跛人的犀利,要不了多久,定然要發現的。若是發現,便會派軍回趕。”
在旁的裨將,都聽得沉默。
“去準備吧。”羊倌瞇起眼睛,“只要陳忠出城,五千的銀戟衛,便有一番機會。另外,城中當有不少先前的北渝降卒,若是能救出,便算一支大軍了。”
“軍師高義!”
城頭上,一直盯著外頭的陳忠,看著城下的光景,一時皺住了眉頭。
城下有百余人的模樣,為首的,赫然是北渝的羊倌。聯想到最近的古怪,他有理由懷疑,羊倌此次過來,是另有所圖。
“作使?”
“陳將軍,確是。”
陳忠目光清冷,但隨即又有些失望。在城下,那位羊倌極為聰明,并沒有入弓箭射程。若不然,哪怕背上殺使之名,將這位北渝謀者殺死,他也在所不惜。
“城頭上,可是陳忠將軍?”羊倌的聲音,遠遠傳了過來。
陳忠并未相答,冷冷抬頭看著。
“陳忠將軍可知,前方戰事,西蜀已經大敗。我家小軍師常勝,顧念陳忠將軍的忠義,特派老夫過來,請陳將軍入我北渝!”
“陳將軍當初,可是蜀中王的人,西蜀毒鶚一番相勸,你便投靠了徐蜀王。現如今,徐蜀王一場大敗,跛人東方敬也死在了軍中,陳將軍也該另擇明主了。”
這一番話,陳忠沒有動。反而是四周圍的蜀卒,有些人的臉龐,開始臉色焦急起來。
若前線戰敗,東方小軍師戰死,是何等的噩耗。
“陳忠將軍,我且告訴你,那跛人戰死之時,連著那具殘身,都被我北渝的騎營,踏成了肉醬——”
“大膽!”久不開口的陳忠,驀然大怒。在他的身邊,諸多的士卒,也一時怒火中燒。
城關下。
羊倌面色如常,心底卻是沉默嘆息。他并不想中傷跛人,但沒法子,他需要一個契機,激怒陳忠,激怒大宛關的守軍。如此一來,待“東窗事發”,這些人出城的機會,才會多上幾分。
理了理臉色,羊倌繼續開口。
“陳忠將軍若是不信,稍后,我便讓人取來竹竿,挑起跛人的頭顱,再請陳將軍來看。”
城頭上的陳忠,冷冷咬著牙。恨不得立即出城,將這位北渝羊倌殺死。但謹慎的性子,終歸讓他壓住了怒意。
“陳將軍當初能投西蜀,又為何投不得我北渝?吾荀平子親自過來,便是北渝最大的誠意!大宛關的諸位將士好漢,亦是如此,入我北渝者,自有一番榮華富貴!”
陳忠還沒有開口,旁邊的一個西蜀都尉,莽氣驀然爆發,顧不得射程,一箭射了出去。
只可惜,并未射到羊倌附近,箭鏃孤零零地消失在夜色中。
“陳將,不若讓我出城,殺了此賊!”
“冷靜。”陳忠皺眉。不同于其他的守卒,即便動怒生氣,但他所思慮的東西,要多上不少。除非說,他確定了某一種可能,才會出城殺賊。
“陳忠將軍,我好不容易來此,本是好意,你未免過于欺人太甚。也罷,我只等兩炷香,若陳忠將軍不愿投渝,要不了多久,我北渝大軍,便會殺到城關!不怕告訴陳將軍,便在后方不遠,我家小軍師已經起軍了!”
陳忠一聲冷笑。
投渝?先不說有族人在成都,單單自家主公的恩義,他此生便還不完了。即便是死,他的尸首也要回七十里墳山。
西蜀,亦是他的歸宿,以及信仰。
“盯住城外,我擔心羊倌還藏著埋伏。”陳忠收回思緒,謹慎開口。便如他的名號,西蜀之盾,既是一面盾牌,如何能輕易讓敵人戳破。
“吾荀平子,雖老,但矛尚利,這一回,便要破了這面西蜀之盾。”在城關外,羊倌垂頭,沉聲自語。
“破盾者,乃北渝羊倌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