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陣中,常勝平靜地站在高地,聽著斥候送來的情報。只等聽清之后,臉龐又變得沉默起來。
“小軍師,北面方向,蜀人約莫早有了布局,連出兩路援軍。”
“賣米軍如何?”
“正在與白甲騎廝殺,致使白甲騎損失慘重。不過,賣米軍的副統領杜鞏,英勇非凡,將白甲騎逼得步步后退。”
“杜鞏?若無記錯,是主公親自選的人吧?”
“正是,前年才開始從伍,戰功擢升得極快。”
常勝點頭,臉龐重新恢復常色。只要賣米軍能破重騎,那么,他還是有機會的。
西蜀援軍又如何?莫忘了,燕州弓騎也快趕去了。
“大宛關那邊,情況如何?”
“已經按著小軍師的意思,傳去了假情報。但要不了多久,蜀人的巡邏營……便要發現的。”
“無事。”常勝面色不變。忽然側過了目光,看向南面的方向。
在南面,騎著馬的羊倌,慢慢抽身,退回了中軍陣。在他的前方,圍攻徐蜀王的數萬大軍,并沒有任何停頓,依然殺得天昏地暗。
在本陣的拱衛中,羊倌臉色平靜,垂去了身上的袍甲,重新換上了文士袍。在旁,另一老卒披上他的袍甲,扮作了主將。
“羊倌軍師,五千的銀戟衛,已經在等著了。常勝軍師說,此次先生再去,便再傳北渝大敗,西蜀大勝的消息。若如此,陳忠極可能會帶兵出城。”
先前第一批派去的人,是扮作蜀卒,傳了北渝大勝,蜀王戰死的情報。這般的話,只要陳忠不傻,定然不會輕易出城。
但若是再傳相反的情報,謹慎的陳忠,必然會生疑。
羊倌露出笑容。按著常勝的意思,這一次他將帶著五千的銀戟衛,去想辦法奪下大宛關。
在這種時候,哪怕是跛人東方敬,都料想不到,自家的小軍師是這般冒險。
“羊倌軍師放心,我北渝的燕州弓騎將至,會幫著吸引蜀人的目光,掩護軍師順利趕到城關附近。但請軍師小心,哪怕繞遠一些,也切莫不要驚了跛人。”
“知曉。”羊倌呼了口氣,“這一次,吾荀平子,說不得要陣斬陳忠,這面西蜀之盾!”
在西蜀本陣,徐牧同樣立在高地,觀察著附近的戰事。他知曉,取勝的機會,很大的程度上,是在北面的遭遇戰。
西蜀白甲騎,晁義的驃騎軍,小狗福,還有陸中……在北渝那邊,同樣有賣米軍,尉遲定這些人,估摸著,燕州弓騎也將入場了。
戰事出他所料。常勝,已經越來越難對付。哪怕是西蜀重騎,這常勝,短時內便能有了破解之法。
當然,對于衛豐的白甲騎,他還是有信心的。固然會有戰損,但在晁義小狗福這些人的幫助下,必能贏得勝利。
只要打出勝機,不管常勝那邊如何,申屠冠必然要死。說不得,還要拖上一個羊倌。
“傳令全軍,不可懈怠。東面,南面以守勢為主,西面和北面,則以攻勢為主。擋住羊倌與常勝,攻下申屠冠的本陣!”
“領主公令!”
李逍遙轉身前走。卻一下子,一個斥候急急而來,臉色帶著悲傷。
“稟,稟主公,西蜀七英……張祖與李鋒,二人在東面軍中戰死。北面位置,陸中將軍身受重傷,奄奄一息。其余的營軍裨將,亦戰死九人。”
徐牧眼神發苦。
這便是沙場,西蜀逐鹿的路,注定要經歷一場血的洗禮。
“再傳我令,殺北渝將者,本王的封賞,提高二倍。”徐牧恢復臉色,殺意沉沉。
他慢慢側過目光,有些擔心地看去了北面方向。
平坦的地勢上,衛豐停馬回頭,冷笑著看向前方。
“狗將,可敢報上姓名!”
一個平平無奇的北渝將軍,賣米軍的副統領,居然如此本事,臨危不亂,頗有大將之風。
“某叫杜鞏,見過衛將軍。衛將軍不如棄暗投明,入我北渝如何?”
“入北渝可不好,入你娘便不錯!”
“鄙夫。”杜鞏面色如常。手勢一壓,在他的身后,配合著最后三千的步卒,只剩一千多的賣米軍精銳,朝著衛豐的二三百重騎,重新殺了過去。
衛豐大笑,連環馬迂回之后,開始新一輪的沖殺。他一直很小心,運用著主公教的騎行之法,只沖殺到半途,又突圍而出,一時間,并沒有被阻馬蹄。
唯有的,是賣米軍的錘器,會借著北渝步卒的赴死,將他麾下的白甲騎,不斷砸得墜馬。
“準備,殺死西蜀衛豐!”杜鞏面龐謹慎,并沒有因為優勢,而一時頭鐵,去跟白甲騎拼白刃。依然讓步卒先行抵擋,再尋機會破騎。
當然,戰死的步卒太多,以至于生出許多的逃兵。
命令剛下,卻在這時,有斥候趕到了杜鞏面前。
“杜統領,大事不好,蜀人的援軍到了!常統領那邊,已經陷入苦戰!”
杜鞏驚了驚。
要知道,自家大統領帶去的人,不僅是有三千余的賣米軍精銳,還有兩萬余的步卒精兵。怎的會陷入苦戰?
“是一支奇怪的蜀人步卒,背著大盾廝殺。另外,西蜀的狼族將軍,也趕到了戰場。”
杜鞏皺眉,只想了一會,便凝聲開口。
“莫去,繼續沖殺西蜀的衛豐。陣斬此人,我北渝方能士氣大振。”
他很明白自家小軍師的打算。要知道,不僅僅是開春的第一場大戰,只要能贏,在接下來的時間內,西蜀會迅速陷入被動,步步敗退。而北渝,將再度形成鯨吞天下之勢。
“連環!”
砰砰。
在杜鞏的前方——
衛豐已經發起了突擊,圍過來的北渝步卒,重新被殺得士氣崩潰。組建的監軍營,不知斬了多少逃兵,才堪堪穩住了士氣。
杜鞏面龐發冷。
衛豐沖過來的時候,不過是七八百騎人,卻能將二三千的賣米軍,以及五六千的步卒,殺得不落下風。
若是這支白甲騎,以后萬人成軍,只怕到了那時,真會成為北渝的心腹大患。
“破騎!殺!”循著機會,杜鞏橫起短錘,率先奔馬而去。
“狗將,你我今日,只能活一人!”衛豐大怒,挑飛了一個步卒都尉,舉槍高呼。
鯉州午后的天空,云層爛成千朵萬朵,便如地上那些橫七豎八的尸體,姿態各異,卻又栩栩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