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奔的長道之上,兩支騎營長伍,一前一后,正進行著一場你死我活的追逐。
前方的“逃軍”,在乍看之下,已經是越來越亂,陣型變得狼藉不堪。約莫是士氣崩潰,不多時,又有百余騎的人,匆匆離開長伍,從另一端倉皇逃走。
“三哥你看,蜀人要大亂了!”追擊之中,端木仇按耐不住狂喜,一下子狂喜開口。
此時,已經并駕齊驅的吳真,比起端木仇來說,終歸多了幾分謹慎,見著蜀人的模樣,并沒有太多的歡喜,反而陷入沉思。
“四弟,你有無想過,你我兩人……現在離著大營,已經越來越遠了。”
“無事無事,三哥可放心,只要抓了殺了這蜀賊小將,你我便立了大功,何罪之有!”
“四弟……”
“三哥,你莫不是也要拋棄我?”
吳真悠悠嘆氣,重新打起了韁繩,繼續和端木仇一道,迅速往前追殺。
這一次,只追出了十幾里,前方蜀人的騎陣中,一下子變得越來越亂。那位西蜀的賊將,分明帶著聲嘶力竭,乍看之下,似乎用盡了法子,想安撫本陣。奈何士氣大亂,已然有崩潰之勢。
“三哥,好機會,快隨我殺過去!”端木仇叫囂大喊。
六七千騎迅速狂奔,趁著機會,誓要一舉破敵。
“三哥,近了近了!”
搭弓捻箭,端木仇的聲音無比激動。此時,離著手刃仇敵,已經近在咫尺了!
“著——”
雖然無法射殺那位蜀將,但不管如何,都要殺個夠本。只等端木仇的手里的弓箭脫弦,一騎在后些的蜀卒,被射穿了頭顱,應聲倒下。
“四弟奔射之法,當天下無雙!”同行的吳真,不吝夸獎。
“三哥,且看我連珠箭!”
端木仇咧嘴獰笑,此一番,他追著那蜀將,便是為了泄憤。最好,讓這三千騎的蜀人,一個個地死在面前。
“著!”
一個西蜀都尉,后背連中兩箭,一下子翻滾墜馬,剛要起身,卻被后頭瘋狂奔來的北渝騎卒,梟飛了腦袋。
“瞧著,串珠兒了!”端木仇抬弓狂笑。
騎行中,魏小五冷著臉。即便有了布局,但北渝人追得太兇,那兩頭河北五鼠,更像是瘋子一樣。
壓住了胸口的火氣,魏小五沒有戀戰,繼續帶著人往前狂奔。
數十具的尸體,永遠倒在了地上。未死的戰馬,也倉皇往另一個方向遁逃。
再加上士卒的“崩潰”之像,無疑,又敗了一陣。
“三哥,你好生瞧著,這些個蜀賊,便如夾尾老狗一樣,只知逃跑了!”端木仇收起弓箭,臉上的興奮更甚。
“傳令下去,繼續追剿,吾端木仇,誓要將這支蜀騎,一個不拉地殺光!至于那蜀賊小將,便割下人頭,浸了馬尿,再用竹竿挑了!”
端木仇的聲音,在近些的北渝騎卒,都跟著歡呼起來。
一時間,追剿的勢頭,也越來越兇。
同行中,吳真不時抬起頭,看著頭頂的夜色。莫名的,他心里生出一絲不安。想了想,他轉頭看著身邊的心腹。
“你快馬回營,稟報我兄長,以及羊倌軍師,告知我等六七騎的路線,以及蜀人的動向。”
吳真明白,在這種光景下,他的四弟根本勸不得。此番他跟著出來,更大的理由,是為了看住這有些陷入瘋狂的義弟。
待看著心腹回馬離開,吳真才松了一口氣。
到了現在,蜀人連敗三陣,卻越退越深,而他們這六七千騎,離著本陣大營,也越來越遠。
馬蹄踏起的霜雪濕漉,潑入身子的寒意,讓吳真變得更加不安。
“你說什么?去了四五十里了!”接到吳真心腹的傳話,尉遲定臉色大驚,“你再細說,那蜀人賊將,一路可有異動?”
快馬回營的心腹,一一說出。
“蜀賊連敗三陣……”尉遲定還沒開口,旁邊的解瑜皺了皺眉,臉色驀然又變得大驚。
“兄長,大事不好,此乃驕兵計!”
“驕兵計?”
解瑜咬著牙,“正是!原本四弟就對那蜀將恨之入骨,現如今,那蜀將乍看之下,又不斷敗退,四弟定然狂喜,忘乎所以,這是要引誘四弟不斷深入!”
尉遲定瞬間明白。面龐上,也涌出了濃濃的擔憂。再繼續深入,說不得蜀人會在那邊,布下埋伏。
但河北五良同氣連枝,不僅是四弟端木仇,連著三弟吳真也在那邊,如何能不救。
“老二,現在怎么辦?”尉遲定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沉聲開口。
作為河北五良的頭號智囊,解瑜深思了番。
“以快馬去追,再以信號箭通知老三老四。另外,我等需再出一支大軍,作為接應。否則的話,老三老四……極可能會中計身死。兄長,速速去稟報羊倌軍師吧。”
兩人急忙抬步,急急往中軍帳里走去。
卻不想,在中軍帳里,一道熟悉的儒雅人影,已經出現在他們面前。
“小軍師……我等拜見小軍師。”
剛回來的常勝,臉龐還帶著一股子的疲乏,點了點頭后,有些沉默地坐下。在他的身邊,閻辟取來手爐,幫著披上了大氅。
“端木仇的事情,我已經聽說了,到底是大意了些,中了蜀人之計。傳令,今夜軍議。”
“小軍師……還請救救我家兩個弟弟。”尉遲定聲音發顫。
“若能救,自然救。”常勝皺住眉頭,“現如今的情況,已經岌岌可危。你們有無想過,為何那西蜀小將,要費盡心思,誘端木仇孤軍深入。常理來講,我北渝的燕州馬,馬力并不比西涼馬差,甚至是說還要好一些。若是端木仇知曉不對,回師的話,在鯉州這樣的平闊地勢,蜀人當是攔不住的。”
“無錯!小軍師,我兩個弟弟熟讀兵法,發現孤軍深入,將中蜀人埋伏的時候,定然會調頭。”
常勝沉沉閉目。
“若放在往日,你家弟弟或許能回來,但莫忘了,如今可是雪水消融的時節。雪水消融后,泥道濕漉,你家兩個弟弟的馬蹄,便要滯慢了,想脫身極為困難。”
中軍帳里,許多的北渝大將,都聽得心頭發沉。
“說不得,又是跛人之計。那位西蜀小將,不過是個誘餌。我北渝若是大軍接應救援,只怕會一層一層的,慢慢陷入跛人的股掌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