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年關,寒冬越來越冷。即便成都沒有下雪,但沁骨的凍意,讓裹了大氅的徐牧,還是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費秀,你便實話告訴本王,明年開春之后,南林山脈那邊的山越營,能否為蜀出戰。”
費秀,即是費夫的父親,亦是山越族長。在攻破東陵之后,那四五萬的山越營,便被放到了南林郡,暫時作開荒的民夫。
按著計劃,是打算三年后啟用。卻不料,西蜀和北渝的戰事,一觸即發。再加上這場雪冬之戰,戰損的蜀卒不少,需要補充兵力。
固然會有募軍,但不管如何,像這五萬山越營,這一幫子的老卒,無疑是最好的。
聽著徐牧的話,費秀想了想開口。
“蜀王也知,在之前的時候,東陵王左師仁厚待山越部落,也因為如此,山越人對于左師仁,極為歸心。但到了現在,不過一年多的時間,恐怕會有些急。先前去恪州救援,我思慮前后,也只敢帶兩萬人的山越營。”
“費秀,有無辦法。”徐牧嘆著氣。若無猜錯,明年是極為關鍵的時刻,因為大宛關的事情,北渝人肯定要想辦法,奪回整個鯉州。到那時候,說不得還會像恪州一樣,打成一片混戰。
費秀沉思了會,“事到如今,只得冒險一試。主公,我倒是有一個法子。”
“請講。”
“主公可知,左師仁在先前,被我越人部落稱為什么。”
“左調度?這好像不對……”
左師仁以前,固然是個調度官,但一個小小的調度官,不可能成為敬稱。
“稱為百越王。”
“百越王?”
“正是。”費秀點頭,“但主公當知,左師仁收服山越部落的事情總,雖然有康燭幫忙,但在暗中,他還用了一個法子。我越人部落久居水鄉澤國,不管是山越或海越,又或其他的越人分支,所信奉的圖騰,都與水族有關,譬如龍,蛟,魚,鱉這些。”
“在當時,左師仁暗中謀劃,讓心腹預先捕了大魚,先藏起來,等他入山越部落之時,用障眼之法,在一口小水潭邊,只裝模作樣一番,便有百余條的‘大魚’冒了出來。如此,許多越人以為神跡,便奉他為百越王,聽他調遣。”
聽到這里,徐牧一下子明白。費秀的意思,是讓他學左師仁,玩一手魚目混珠,獲得山越人的信任。
雖然不同于其他外族,山越人接觸中原的時間比較長,但不管怎么說,這些越人對于天公地母,神跡祥瑞,是極為敬怕的。
“若主公也這般,再加上我的鼓動,我相信,要不了多久的時間,五萬的山越營,會很快歸心。”
徐牧沉默了會,并沒有拒絕這種法子。但比起左師仁的拙劣法子,他更想做的轟動一些。
論起這些人為奇觀的道道,他至少有一百種法子。
“費秀,你回南林郡后,便命工匠著手,打造四尊水龍首,以銅鏤空,無需多大,若有人問,便說是鎮守南林山脈的神物。切記,打造好放在庫房,庫房置火盆加暖。不日,我會趕去南林郡,主持敬拜水龍的事宜。”
費秀雖然不明所以,但還是領下了命令。
“跟工匠說,水龍首的內部中空即可,其余的地方,為縮短打造時間,以木替代也無法,但不管如何,做得逼真一些。”
“主公打算……什么時候去南林郡?”
“五日后。”徐牧認真答道。
五萬的山越營,一直都是他的心病。北渝西蜀的戰事,提早打響。這一支人馬,若是再不啟用,只怕對戰事不利。
“主公,我這就回南林郡吩咐。”
“一路小心。”
等費秀離開,徐牧才無奈地抬起頭,呼出了一口氣。
我堂堂一個西蜀王,終歸也要玩神棍這一手了。但那五萬的山越營……實在是太誘人了。
走出王宮,剛回到后院,遠遠的,徐牧便看見了徐橋,正和老秀才陳打鐵二人,正嬉笑地玩鬧著。
只待發現徐牧,徐橋一下子變得拘謹起來。
“莫怕他,怕他個卵。”陳打鐵轉過頭,瞪了一眼。
徐牧急忙賠笑。
“怎的,來了也不講一聲,我等會便讓喜娘那邊,去準備一桌宴席。”
在諸葛范死后,他心底里,越發珍惜這兩位一路跟著的老輩。
“虛頭巴腦的,便知道討好。”陳打鐵罵咧了一句,從旁邊拾起了一個薄箱子。
“這是啥?”
“給你就接著,莫要多問。”
“我兒,是老刀給你打的薄甲,穿在身上刀槍不入。”旁邊的老秀才,急忙大笑戳穿。
“放屁,我原本給我孫子的,大了些,才便宜了你這不孝子!”陳打鐵轉過了頭,懶得再看。
“出外頭打仗,便小心些,別像那頭傻虎一樣,一個勁兒往別人的套里鉆。”
“我兒,得空來鐵坊走走,你許久沒給爹磕頭了。”
兩個老人,匆匆地來,又匆匆地走。
徒留徐牧父子,往寒風中凝望。
“父王,當初打鐵爺爺聽說你被困在蛇道,他差點要出成都救你。后來虎叔叔去了,又被母后攔著,他才留了下來。”
徐橋的話,讓徐牧心頭動容。一日罵三頓,但終歸,這三個老輩,對他是真的好。
這件薄甲,更不知傾注了多少陳打鐵的心血。為的,無非是護他周全。
捧起薄盒,徐牧只覺得那整個身子,一股莫名的暖意蔓延全身。
“父王,今夜去婉姨姨那里嗎?”
“徐橋,不懂的……別瞎問。”
“婉姨姨今天讓人換床板了,我都瞧見了。”
“再說父王要生氣了……”
“鐵爺爺說,父王要是打我,無所謂,他會出手的。”
“徐橋,明兒我讓李桃先生來,讓他教你抄書,如何?”
“天氣又冷,李桃先生年紀又大,不好這樣的。對了父王,孩兒站在你身邊,便覺得父王好威武。”
“你這小鬼精靈。”徐牧笑了起來,空出一只手,牢牢牽住了徐橋,父子二人齊齊踏過寒風,往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