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近北,寒氣越盛。
坐在陳水關的城頭上,裹著大氅的徐牧,只覺得整個身子,都被寒意浸透。
援軍的路上,收到老黃火殉的消息,他差點墜馬。但終歸,還是按著老黃留給他的建議,奇襲陳水關,堵住常勝大軍的后路。
“主公,在陳水城關中,青鳳軍師藏了好幾個死士。”
聞聽此言,徐牧驚得抬頭。
在他的面前,陳盛帶過來的三四死士,已經跪地抱拳,泣不成聲。
“我等拜見主公。”
“起。”徐牧顫了顫聲音,“青鳳……青鳳先生留你們在此,可是有了安排?”
徐牧很明白,這幾人,極可能是黃氏一脈的死士,忠誠無比。
“主公,這是先生留的手書。若主公三日不能入城,便令我等燒了。”
徐牧急忙接過手書,胸膛里,更有一股難以掩蓋的哀傷。
當初在陳水關,老黃放火燒城,都以為會使城關千瘡百孔,但入城之后,徐牧才發現,所燒的地方,不過是無足輕重的角落墻面。
“另外,雖燒了一些糧草輜重,但實際上,先生還留了三處埋糧地,足夠主公兩個月的調度。”
只聽到這一句,徐牧再也忍不住,一下子泣不成聲。
老黃的意思,終究是讓奇襲陳水關,駐守堵住北渝人的退軍。雖然說常勝那邊,可以選擇其他的地方,但要繞更遠的路,而且又是雪冬,會嚴重延誤行軍的速度。
“多謝幾位義士。”
徐牧認真開口,剛要賞賜一番。
卻不料,那三四人的死士,沉默搖了搖頭。
“主子已去,我等幾人拜別主公。雖主子留了意,讓我等投效主公……但不管如何,我等幾人,都是主子送飯,才活下來的。黃泉路冷,恐主子身邊,會護衛不周。”
“不可——”
徐牧的聲音剛喊出,三四個死士,已經咬開舌下的毒,死在了面前。
徐牧顫身閉目。
“盛哥兒,幾位義士……好生安葬。”
恪州黃氏一脈,毫不夸張地說,等同于西蜀的恩人。若日后取得江山,論功行賞,定會有黃氏一席!
“派人回成都,暗中告訴李桃,將官堂里的馬休,從今日起,便是我徐牧的子侄。加派三名暗衛,不惜生死,此生護他左右。若有人相欺,我徐牧定責不饒!”
馬休,原名黃之休,是老黃的次子。
此時,在陳水關前的雪地上,騎在馬上的常勝,滿臉都是發沉。
在他的面前,那座歷經火燒的陳水關,任他想破了腦袋,都無法料到,此時,突圍的蜀王徐牧,居然來了個二次奇襲,攻下了陳水關,將他們這聚起來的近十萬大軍,嚴嚴實實地堵在關外。
“趙將軍先前……留了一些人駐守,但不多,或許沒守住——”
“住口!”閻辟大怒,將說話的一個裨將,驚得急忙垂頭告罪。
常勝久久閉目。
他終于明白,實則是青鳳臨死之前,依然給他下了一個套。一竿打二蛇的事情,不算成功,只殺了一個青鳳,還賠上了蔣蒙。
另外,連回北的路,都讓蜀人堵住了。
“小軍師莫急,從鯉州方向繞過去,也一樣能回去。”申屠就猶豫著開口。蜀王突圍,他有莫大的罪責,但好在,小軍師并沒有立即責罰。
常勝嘆了口氣,“申屠就,你能想到的事情,你以為徐蜀王沒想到嗎?固然,能往鯉州方向折返,但你莫要忘了,如今可是雪冬,從那邊行軍折返,至少要多走幾百里路,一路寒雪,說不得要死很多人。而且,行軍速度一慢,趕不回鯉州,我擔心……跛人那邊會抓著機會。”
這近十萬的大軍,有不少是從鯉州抽調的。
“軍師,要不然,我等攻破陳水關!”
常勝沉默著,一時不知該怎么答。面前的陳水關,按道理來講,這剛突圍的徐蜀王,應當是不能守住的。
但他覺得,青鳳敢留下這一手,說不得早已經安排好了。
久久,常勝抬頭,看著面前的關卡,終歸是下了決心。
“傳令,先在城外扎營,待我定計,叩打陳水關!”
若是從鯉州折返,說不得,要花更多的時間,半道凍死的人也會更多,而且最主要的,是大軍未戰,卻要倉皇撤退,終歸會讓士氣一瀉千里。
“軍師有令,原地扎營!”
鋪雪之下,原地扎營也不好受。奈何失了先機,這陳水關已經被人易手了。
“青鳳,天下大謀啊。”
“主公,北渝軍在城外扎營了。”
風雪城頭,徐牧沒有任何的驚慌,將老黃留下的手書,小心放入懷里之后,他才沉默抬頭,遠眺著城外的光景。
在先前,老黃是一支孤軍,但現在,也輪到他了。不同的是,比起上一次的老黃,得益于雪冬的天時,守城會更加容易。
“盛哥兒,增派人手巡哨。”
陳水關里,早已經沒有了百姓,在老黃駐守之時,便發放一輪救濟糧,將百姓支出了城關,作為一座戰略之城。
城中的各處,入駐的蜀卒,也開始了修葺。
還是那句話,仗著寒冬,即便只有一萬多人,但常勝要想攻下陳水關,不見得容易。
“對了盛哥兒,樊魯那邊如何?”
“樊魯將軍已經回了暮云州,定然會按著主公的軍令,開始募軍集合,另外,長弓也留在那邊,定會配合樊將軍。”
徐牧沉沉點頭。
恪州的戰事,到了現在,已經慢慢清晰。老黃和馬毅的死,蔣蒙的死,隨著雙方廝殺主將的故去,仿佛跳入了另一個階段。
徐牧側過目光,看向西北面的定州。恪州戰事將近塵埃落定,而常勝的大軍又被堵在這里。
這一下,留在定州的東方敬,肯定會想方設法,奇襲鯉州。爭的,便是一個常勝回師的時間。
當然,一切的前提,是要守住陳水關,避免常勝抄近道,趕回了鯉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