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將軍請看,到處都是焦尸啊,這一支的蜀人,已經被全殲了!”
密林里的山背之處,隨著何術的目光,前方盡是姿勢各異的焦尸。密密麻麻的,四周圍間,哪里都是。
狂喜之余,只以為軍功要到手,讓何術一下子忘了謹慎。他并不知曉,蜀人醞釀的一場復仇,正在四周圍蔓延。
一日之前。
火勢將滅,從洞口里走出,弓狗抬頭看著前方,自家被燒成焦尸的同僚,忍不住失聲悲哭。
“徐將軍節哀,不若先離開此地,北渝人肯定要來查尸的。”
弓狗咬牙搖頭,臉龐上滿是恨意。這一場的大火,原本的三千余人,至少被燒死了半數。
僅余的一千多人,不少人的身子上,還帶著傷。確實,趁機逃走無疑是最好的選擇。
但不管是跟著自家族兄,或是跟著毒鶚軍師,跛人軍師,他逐漸明白一個道理,戰場上出其不意,才是制勝的法寶。
“徐將軍的意思,是讓我等扮作焦尸?”
“正是。”弓狗冷靜下來,“四周圍都是灰燼,以灰燼遮身作為掩護,并沒有任何的困難。而且,先人的尸體,也能作為遮掩的屏障。”
“徐將軍,若是查尸的敵軍太多,我等恐怕不利。”
“無非是一個判斷。”弓狗沉下聲音,“若按我的猜測,只以為燒死了我等,肯定有第一批來取軍功的。我甚至覺得,第一批來取軍功的人,極可能便是這次燒林的北渝大將。”
在旁的西蜀士卒,每個人的臉上,都是濃濃不散的污垢,卻一個兩個的,都堅毅無比。許多的人,都算得年輕,比他們年紀大些的,已經先一步赴死,永遠留在了燒焦的林子中。
“我先說個理,若查尸的敵軍,人數太多的話,我等……極可能又要陷入危機。但換句話說,查尸的人數不多,且是那位燒林大將,我等便能報仇雪恨!”
周圍間,只剩一千多的蜀卒,都咬碎牙關。
“徐將軍,請帶領我等殺賊討敵!”
“正合徐長弓之意!”弓狗抽出短刀,重重戳在地上。
山背之下,死死不動的“焦尸”,已經在嚴陣以待。而毫不知情的何術,還在想著取蜀王族弟的玉官牌,好回去交差領功。
“快些,翻那些焦尸,不管什么魚符官牌,都要交到我這里。”
只帶著五六百人,何術的神情,終歸有些不放心。隱約之間,在林子外的步卒,也似要踏進來了。
一個騎營的都尉,一邊按著刀,一邊皺著眉頭,蹲下來翻著一具“焦尸”。讓他奇怪的是,那具焦尸居然還有些濕熱。
“莫怪我,我先前在林外看馬,可沒點火——”
都尉的聲音沒完,忽然間,整個人的身子劇烈一顫。他分明發現,焦尸驀然朝著他睜開了眼,死死地盯住了他。
都尉大駭,整個人嚇得連滾帶爬,準備往后逃竄。
喀嚓——
“焦尸”一下子抽刀,從他的頸背剁了下去。
都尉乍起的慘叫,一下子驚住了四周圍的北渝士卒。何術氣怒無比,急急環顧左右,“該死,是哪個亂喊?”
“何將軍……焦尸活了!”
何術臉色發白,再繼續前看,發現不知什么時候,在他們的左右,無數具的“焦尸”,都紛紛站起了身子,手握短刀。
“殺!”一個模樣矮小的焦尸,怒聲下令。
“吼!”
不多時,“焦尸們”都怒吼起來,趁其不備,紛紛抽刀劈砍。
“這是蜀卒!怎的?這怎么可能,為何沒有被燒死!”何術聲音顫抖,按著他的估計,大火燒林,這一支人馬又被困在其中,如何還活得下去。
廝殺聲越來越響,猝不及防的五六百北渝騎營,只一個照面,便有百多的人,被劈死在血泊中。
“快走!”何術冷靜下來,在十幾個親衛的保護下,再也顧不得軍功,想要往林子外逃竄。
“步弓——”
埋伏在遠一些的位置,擅射的西蜀步弓,紛紛搭弓捻箭,將逃竄的不少北渝士卒,射殺當場。
何術不敢停留,只知和親衛們一起,循著出林的方向,不要命地狂奔。他很明白,若是動作慢了,只怕真要死在這里。
只多跑了幾步,何術動作一滯,整個人一下子摔倒在地。等他膽顫驚心地垂頭,才發現兩具死的不能再死的西蜀焦尸,正鼓著空洞的眼眶,死死看著他。
那絆倒他的,分明是兩雙握在一起的手。
“同回七十里墳山——”
在后的百余個西蜀追兵,見狀悲哭,提著刀迎頭趕上,圍著何術便殺了起來。
十幾個北渝親衛,并沒有支撐多久,便栽倒在血泊之中。
何術一聲怒吼,提刀逼退了二三人,喘著大氣,不甘地昂著頭,看著正向他沖過來的一個矮子將軍。
“徐長弓!你個冤魂不散的吞火將!”
北方有個傳說,有一古將,渾身浴火而不死不滅,被世人尊為“吞火將”。
“嗝……”
何術橫刀自刎,身子重重往后摔下。
四周圍的北渝騎營,五六百的人,也死傷四五百余,剩下的,不敢再廝殺,只能趁亂逃出了林子。
滿身灰燼的弓狗,握刀而立,仰面朝天。
“吞火將?”在收到騎營損失慘重的情報后,蔣蒙差點要罵娘。比起步卒來說,騎營的士卒更是重中之重。
雖說北人善馬,但不管如何,這才沒幾日,善馬的五六百人,幾乎都死光了。
“該死,何術不是圍林放火了么?”
“自然是放了……也燒了,但不知為何,還有很多的蜀人沒死。特別是那位徐蜀王的族弟,更是帶著余下的蜀卒,扮作焦尸,圍殺了何術的五六百騎營。火燒而不死……所以,才稱其為吞火將。能吞火而不亡,乃是大惡之兆——”
“閉嘴。”蔣蒙冷冷打斷。
好不容易想出的計策,都成功了,但到最后,還被蜀人反剿了一波,當真是奇恥大辱。
蔣蒙呼出口氣,遠眺著面前的陳水關。一張臉龐,逐漸陷入了沉默之中。
恪州的戰勢,即便是他,現在也有些看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