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陵州的江岸,一個老人靜靜坐著,一邊捧著茶盞,一邊抬起頭,遠眺著對面的恪州。
在他的身邊,云城將軍馬毅,正認認真真地念著一份情報。
只等聽完,老人的眉頭,慢慢皺了起來。
“蔣蒙在恪州沿岸,沿岸增建了烽火臺?”
“正是。軍師,我也奇怪呢,最近襄江一帶,又沒有什么戰事。也不知這蔣蒙,是不是腦子抽了,突然就增建了。”
烽火臺的職責,即是用作瞭望敵情,一經發現敵人渡江,便能以最快的速度,傳信給整個恪州。
“蔣蒙這是要做什么?渡江開戰?”黃道充沉下聲音。他是知道的,如今在定州那邊,西蜀和北渝的戰事,因為羊倌的調動,已經陷入了對峙。
要知道,羊倌可不是高舟那種蠢貨,看著士氣不利,必然會以死守為上,而且,不見得會輕易中計。
“不對,是退守?”黃道充的臉上,忽然變得一驚,“先前奇襲不成,再加上羊倌調動,北渝那邊,現在幾乎是放棄了江南的戰事——”
“馬毅,取地圖來!”
等接過地圖,黃道充迅速看了起來。雖然對于江南,以及恪州的地圖,了然于胸,但不管如何,他務必不能大意,若是真發現了蔣蒙的破綻,說不得,是一次攻取恪州的機會。如此一來,西蜀便在南方,也算有了橋頭堡。
當然,黃道充要考慮的,還有許多的后果。譬如說攻下恪州之后,該選何處作為據守。心底里……他對于恪州,終歸有一份感情在。
而且他有信心,若是能打下恪州,憑著先前對恪州的掌控,他定然能守住。一切的前提,還需要看蔣蒙那邊的兵勢情況。
久久,黃道充才收回目光,長長吁出一口氣。他的一只手指,還留在恪州境內的一座城關標志上。
下方還有三字小楷——陳水關。
“陳水關,先前是凌蘇和左仁王,據守抗敵的地方。在那會,算得上一座險關。”
在當時,東陵攻入恪州后,不僅要面對東萊,西蜀,甚至還有北渝三個勢力。而那時候的凌蘇,選擇了陳水關,作為據守之處,雖然后來被破,但不管如何,卻有幾分險勢。
黃道充臉龐一笑。說起來,這座陳水關,還是他先前讓人修葺加固的。那時候擔心北渝王會攻來,便動用了不少民夫和銀財,修成了大關。
“軍師的意思,是真要攻打恪州?”在旁的馬毅,不由得臉色一驚。
“有這個想法。”黃道充冷靜點頭,“但我擔心是蔣蒙之計,所以,需全面調查清楚,方能出兵。另外,茲事體大,我也需要和主公商議一番。”
“軍師高明!”
黃道充沉默了會,并沒有答話,將目光重新投向了對岸恪州的方向。
“增建烽火臺,無非是一種示弱。江南久不起戰事,北渝水師也沒成氣候,現在又有了江南軍師荀平子,調去鯉州的事情。如此一來,不管蜀人怎么看,我北渝對于江南,似乎都是放棄了。”
在河州的城頭,常勝駐足遠眺。
“其他都可以不管,但只要青鳳,他動了取恪州的念頭,便是中了我大計。青鳳一死,跛人分身乏術,最大的可能,是用兵老辣的徐蜀王,親自帶人回江南。”
常勝皺著眉頭。
“要不了多久,蔣蒙老將軍那邊,便會按著我的計策,佯裝帶兵離開恪州。當然,為了騙過青鳳,使他徹底入計,這些時日以來,蔣蒙還需要做很多東西。”
在旁的閻辟,聽得臉色激動。哪怕自家小軍師身在千里外,卻依然運籌帷幄。
“軍師,主公的分派的兵力,也循著小路南下,慢慢藏到了江南。”
常勝點頭。
那些小路,都是他費盡心思,才打通的。便如先前的千里奇襲,走的便是小路。
“閻辟,我來河州多久了。”
“將近大半月了。”
“定州那邊的情況,現在如何?”
“并沒有打起來,聽說跛人數次用計,但羊倌軍師哪怕吃了暗虧,都不愿帶兵出城。”
“荀平子軍師,確是穩重得多。但這樣來,內城的老世家又有話講了。”
“自然講了,但主公借故離開長陽,避而不見。”
常勝微笑起來,“族兄的性子,越來越摸不透了。不過,族兄能這般支持于我,我自然不能再令他失望。青鳳軍師,恭請入甕。”
“報——”
這幾日的時間,在陵州江邊的小城,黃道充一直留意著對岸的情報。
得到情報的馬毅,急急走回了黃道充身邊。
“軍師,又有了新消息。”
“講。”黃道充沉著目光。
“蔣蒙在恪州里,新募了一輪新軍,約有五千人……但不知為何,這五千人的新軍,并沒有留在江南,而是循著軍令,趕去了內城的方向。我聽說,恪州一帶的百姓,因為這一次的強募,許多人都心生不滿,哀聲怨道。”
“強募?而且募而不用,蔣蒙在做什么?”
黃道充聲音清冷,“莫非真是如我所想,北渝人要放棄恪州了。所以不顧恪州民情,強募這輪的新軍。馬毅,有無往北面遷徙的恪州百姓?”
“當有不少。如軍師所料,許多的恪州人,都遷往北面了。軍師,莫非此時,真是我西蜀的好機會?”
黃道充揉著額頭,手指不斷敲在案臺上,苦思著其中的關鍵。但最終,他并沒有下達軍令,依然謹慎無比。
“馬毅,我有些乏了,你我明日再相商。”
馬毅怔了怔,但很快點頭。
起身的黃道充,并沒有再回江岸,而是徑直回了郡守府。不多時,便有兩道人影,從黑暗中現了出來。
“參見主子。”
“去查一輪恪州的事情,五日之內,我要知道具體的情報。另外,關于蔣蒙的動向,也務必多加留意。休要忘了,你二人可是恪州人,當有無數的手段,來獲得最機密的情報。”
兩道人影急忙抱拳,一下子,又消失在了外頭夜色中。
黃道充沉默坐下,看著面前的燭臺。不知為何,他這幾日的心里,總有著一股子的急躁。
“恪州,那可是我黃道充,一手建立的割據地。即便我現在投了蜀王,但終歸是想回去看看。”
有風吹來,在黃道充分神之時,那燭火一下子被撲滅。整個屋子,瞬間變得黑暗,伸手不見五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