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冬日,留在成都城里,徐牧做的事情并不多。聽回成都的大將述職,領著一眾家人,以及諸將,去祭拜七十里墳山的忠義。
另外還得空,幫著族弟弓狗,選了一門親事。是一位小吏之女,父女二人仰慕弓狗久矣。當然,安全為上,徐牧還特地考量了一番,發現沒有問題,弓狗也羞赧地同意,索性便大辦特辦了。
轉眼間,便到了開春。
三歲的徐橋,終于不用兜屁股了,在姜采薇的操持下,穿著干干凈凈的小褂褲,小雀雀也藏了起來。
當初賈周說,要親自教導徐橋。但故人先逝,當真是一場遺憾。
“橋兒,以后跟著你狗福哥。等你長大幾歲,再跟著你打鐵爺爺,去學一手武功。”
雖然年紀尚幼,但徐牧很明白。關于徐橋,不僅是他這位父親的期望,同樣,亦是整個西蜀的將士幕僚,以及百姓們的期望。
少主徐橋,以后是要繼位,成為一方雄主的。
“父王,虎哥兒讓我跟著他學,學拔樹。”
“學個鬼,你讓他教自己的兒看看!”
司虎這種力氣,舉目整個天下,徐牧都找不出第二人。學拔樹?徐橋拔蔥都費力。
“主公!”
開春的天氣里,孫勛急急跑了過來。
“怎的這般急躁?”
“主公,夜梟的密信,上面點了三紅。”
三紅,乃是重中之重的情報。
徐牧皺了皺眉,接過密信打開。只看幾眼,臉色瞬間凝住。
“果然不出伯烈所料。”
成都王宮,如今坐著四個人。
徐牧,東方敬,小狗福,還有最后的殷鵠。
那封夜梟死士,加急送來的密報,里頭的內容有些駭人聽聞。大概是說,無端收到一個暗信,信里說,今年的北渝,極可能要撕毀休戰協議,大軍攻蜀。
“長陽里,知曉這種情報的人,必然是重將。會是誰,將這份情報暗中送給夜梟?”殷鵠皺住眉頭。
徐牧和東方敬對視一眼,從雙方的眼睛里,都猜到了人選。
“六俠,如今當務之急,是要如何應對。”
“主公和小軍師,先前列了三處要地。定州二處,襄江一處。但實際上,若是再細細列出,我覺著,襄江可分為三處,陵州,吳州,還有楚州。此五處地方,極可能是北渝先攻的選擇。”
不得不說,殷鵠的分析很有道理。
襄江那邊,徐牧倒不擔心,以北渝現在的水師情況,除非想以卵擊石,若不然,不會貿貿然渡江來攻。
最危險的地方,依然是定州。定東關和定北關,都有可能遭北渝先攻。
“主公,或許這送給夜梟的密信,乃是迷惑之用呢?”殷鵠想了想又開口。作為西蜀的第三席謀士,和東方敬不同,他向來喜歡分析。
“有道理,但寧信其有。”徐牧抬起頭,“北渝現在,河北叛軍剿殺得差不多了。燕州柔然那邊,也已經平定。最關鍵的恪州江岸,因為我西蜀青鳳的施計,使得羊倌功虧一簣。或許是說……北渝會放棄渡江,大軍直奔定州。”
并非是危言聳聽。
在當初,那常勝小軍師,只以為毒殺了東方敬,甚至敢讓蔣蒙強行渡江,妄圖打入江南,占領橋頭堡,讓后軍源源不斷地攻入西蜀。
“伯烈,你怎么看。”
一直沒說話的東方敬,想了想認真開口。
“撕毀協議的事情,主公也知,以常勝的性子,是極可能會做的,亦會勸服北渝王,不再拖延時間,想將我西蜀拖入南北決戰。”
頓了頓,東方敬皺了皺眉。
“按道理來講,常勝雖然喜歡冒險,但休戰協議對于北渝,同樣有利無弊。二虎相斗,若是拖著時間,北渝這只老虎只會越來越壯。所以——”
東方敬呼出口氣。
“說不得在北渝,有了什么事情。那常勝小軍師,才將這桿矛頭,再次對準了我西蜀,緩解北渝里的禍事。再深思,北渝和西蜀最大的不同,便是世家與民道。或許,是世家的弊端,開始在北渝初顯了。”
等東方敬一通話說完,整個成都王宮內,一下子變得鴉雀無聲。單單一個撕毀協議的密信,東方敬卻能從中推理,說到了北渝世家之患。
而且,似乎一切都順理成章,說的過去。
東方敬沉了口氣,“我只問主公,想讓西蜀遲些再決戰,又或者說,現在便馬上決戰?”
“自然是兩年后,最為穩妥。”
東方敬沉默了下,“我估計,不會有兩年之期。主公也知,這份休戰協議,并不具備任何的約束力。主公與北渝王的老友情,在西蜀北渝兩頭大虎中,已經是岌岌可危。”
“我還是那句話,常勝的意思,是至少要打一場勝仗,堵住北渝世家的嘴。若無猜錯,應當是那些北渝世家,不斷慫恿北渝王,試圖讓北渝王,立即揮師南下,與西蜀決戰。若主公無意緩和,即可全面開戰,將這場戰事,演變成南北大戰。”
“若主公……想緩和,再爭取一些西蜀發展的時間,則用些囚徒與不愿歸蜀的降軍,由我想些法子,送常勝一場軍功。”
東方敬言之鑿鑿,已經把話說到了這個份上。相當于,將主動權交到了徐牧手里。
“伯烈,此次的事情一過,這協議還能存在多久。”
“很快的時間里,常勝會勸服北渝王,大軍南征。主公要明白,只要打下了三十州,不管是南是北,是世家還是百姓,才算真正的高枕無憂。”
徐牧心里,亦有心開戰。
他讀過史,知道當初季漢的丞相,為何以攻為守,一心北伐。弱州之力,無法和強州拼發展。
現如今,絲綢之路的事情,已經趨于安穩,稻米已經豐倉,新募的蜀卒,也士氣高漲。鑌鐵重騎整裝待發。韋春的五層船,已經步入大建。
南海那邊,趙棣病愈,愿與西蜀共進退。
東陵滅亡,江南歸心。
若是說最大的遺憾,便是東方敬的通海之計,尚沒有定策。
打,或者不打,全在于徐牧的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