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萊三州,撐不起申屠兄的抱負,而我北渝可以。等取了中原河山,天下人只會說,申屠兄棄暗投明,以名將之風,立下了萬世之功。”
“申屠家的將名,也該萬世流傳了。”
“這是最后一場南北之爭了,申屠兄,需把握機會。留在東萊,即便北渝不動手,西蜀也會動手,這個道理,申屠兄也早該知曉了。”
申屠冠沉默抬頭,“若如此,我有三個條件。”
“申屠兄請講。”
“第一,我家主公袁沖,讓他自行離開東萊,不作加害。”
“沒問題,原先的意思,是想將袁沖送入內城,做個富貴公的。”
“第二,東萊境內,不管是軍是民,皆和北渝百姓一樣,軍同餉,民同賦。”
“也沒問題。”
“第三。”申屠冠聲音驟冷,“第三,我需親手殺死嚴熊。”
密使大笑,“更沒問題。比起申屠兄來說,嚴熊那種蠢材,根本入不得北渝人的眼,不過是把鈍刀罷了。”
“偏偏是這把鈍刀,從內部割壞了東萊之勢。”
“既如此,那便有勞申屠兄了。我知曉的,只需要申屠兄振臂一呼,這東萊的大軍,幾乎都會聽申屠兄的話,無關虎符,也無關調令。我家主公還說了,在以后,東萊的這支兵馬,會并入申屠兄的西路大軍,絕無打散之舉。”
“渝州王大義。”申屠冠呼出一口氣。
“那東萊的事情,便交給申屠兄了。”
此時,敗軍而回的嚴熊,遠不知要發生什么事情。直至剛才,他縮入馬車的時候,才猛然間明白。
這青州叛軍,會不會是北渝指使的?若是如此,豈非是大水沖了龍王廟,打了自家人了?
“快,快趕回壽光城,我有急事!”
“嚴將軍,主公那邊……讓嚴將軍繼續守住邊境。”
嚴熊冷笑,“莫理他,大事要緊,聽我的命令就成。”
原本還想著打敗叛軍,給自個長長臉的,不曾想做了件蠢事。
“嚴將軍,前面有人堵了。”
“誰?哪個這般膽大!”
“雨霧大,有些看不清……嚴將軍,是申屠冠!”
“幾、幾人?”
“只有十幾騎。”
聞聲,嚴熊瞬間大笑,“這傻子要做什么。十幾騎人便敢擋道,他莫非不知,我嚴熊現在才是東萊上將嗎!”
“給我攆走,若非是那邊留了話……攆走攆走!”
官路之上,披著戰甲的申屠冠,滿臉都是清冷。在昨夜,他跪在老袁王的廟前,跪了整整一夜時間。
若是現在,東萊沒有如此大亂,他說不得還能救回來。但亂勢已成,又有北渝人的虎視眈眈,救無可救了。
始作俑者,便是面前的嚴熊。
來喝令的幾個嚴熊親衛,還沒開口,便被申屠冠下了令,紛紛捅死。
大雨滂沱不停,敗退回萊的長伍,慢慢停了下來。
惱怒的嚴熊,從馬車里踏出,手里還按著劍,急步往前走。
“申屠冠!你好大的膽子,敢擋我的去路!莫要忘了,我嚴熊如今才是掌兵之人!”
“滾!”
申屠冠冷笑,提了刀獨自往前走。
“來人,給我攔住他!”
“來人?都是聾子嗎!”嚴熊見著軍馬不動,臉色驚了驚。
“親衛,給我殺了他!”
跟隨嚴熊的百余人親衛,剛要抽刀殺去。卻不曾想,在后方的長伍里,突然有無數的將士出列,跑過去擋在了申屠冠面前。
“怎的?怎的!這是要造反!我嚴熊才是東萊上將!你們該聽我的!”
“虎符,虎符在此!”
即便祭出了虎符,但偌大的東萊殘軍,依然無一人聽令。
嚴熊驚得癱倒在泥水里,在他的面前,那些還要沖殺的親衛,已經被格殺殆盡,尸體倒在濕泥中。
提著刀的申屠冠,臉上有著化不開的怒意。
“申、申屠兄……當有人尋你了,日后去了北渝,你我還是同僚……去年元月,我還請你吃了頓餃子。”
“申屠兄,我是北渝的欽點之人,你殺了我,不好交代的。這東萊,只剩你我兩個大才,要互相幫持——”
喀嚓。
申屠冠一刀劈下,劈得嚴熊一條腿血肉模糊,痛得不斷嘶聲大叫。
“申屠兄,你殺了我,主公那邊不好交待!”
“那便不用交待了。”申屠冠沉沉吐出一口氣,又是一刀,劈在嚴熊的肩膀上。
他先前就說,只要有了六萬之軍,東萊人眾志成城,防住各處隘口,作一塊鐵板之勢。難啃之下,定能保全東萊一段時間。然后,在北渝和西蜀二者之間,想辦法爭取最大的利益。到時候,北渝若敗,便往北攻打。西蜀若敗,便渡江爭搶疆土。趁著兩敗俱傷之時,崛起的時機會很好。
說不得還有機會。
但現在,都被面前的蠢貨毀了。
“東萊事敗,你這蠢貨當是第一罪臣!”
長刀捅入嚴熊的腹部,嚴熊痛得不斷哀嚎,甚至還在繼續乞活。
申屠冠抬刀,又連著捅了幾次,直至嚴熊再沒有了聲響,才冷著臉,沉默地轉過了身。
“聽我軍令,全軍回師壽光城。嚴熊說的并無錯,吾申屠冠,今日要投向北渝,若有不愿者,自可離去,申屠冠絕不為難!”
長伍之中,有近一小半人,沉默地出列,沖著申屠冠拜了拜后,開始離伍回鄉。
申屠冠沒有追究,帶著余下的人,在風雨中往壽光城趕去。
“主公,申屠冠反了!已經投向了北渝!”
坐在王座上,聽著近侍的情報,袁沖的一雙眸子里,滿是無精打采。
申屠冠并沒有說大話,即便沒有虎符,一樣能掌兵馬大權。偏偏,是他把這位上將,逼入了絕境。
這樣的人,若是想反的話,早該反了。
“申屠將軍親自守著城門,說……恭送主公離開東萊。不管主公要帶什么器件,他絕不阻攔。”
“宮里的財寶,他已經……尋了馬車和船,幫主公裝載好。四個王妃和子嗣,也都安、安全無恙。”
“冠軍三營的人,領了申屠將軍的軍令,會一路護送主公以及家眷,入西蜀之地。”
袁沖怔了怔后,癱在王座上,整個人泣不成聲。
城門邊上,申屠冠跪在雨水中,身子劇烈抖動。
五世的家將,卻不敢殉主。
“老袁王,并非申屠冠要反,而是不得不反——”
申屠冠將頭重重磕下,再抬起來的時候,已經是滿臉磕出的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