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蘇轉身,第一次在指揮之中,走下了高地。
“主公當知,是時候了。”多走幾步,凌蘇才想起了什么,復而轉身,向一臉懵逼的左師仁,拱了拱手。
“齊德,此話怎講?”
“如今,便是我等大破蓮城之時!”
凌蘇緩了緩臉上的兇戾之色,“傳我軍令,兩萬挑選的精銳營,和兩萬民夫營,開始易甲。”
“軍師,先前攻城的三萬民夫營,都死的差不多了……”
“我自然知。”凌蘇平靜一笑。
“早些時候我便說了,要想打敗跛人,墨守成規的攻城法子,并沒有任何作用。唯有夾攻,巧用聲東擊西之計,方有一絲機會。”
“天色將黑,當是好時機。傳令各營,今夜將夜戰!不過在此之前,讓前線的人馬,先行退回,等待重重的反戈一擊。”
“軍師,我明白了。”左師仁想了想,“這應當是驕兵之計,我等連敗幾日,又不曾有夜攻之舉,今夜若是夜攻,又讓精銳營易了兵甲,必然能出其不意。”
精銳營,不僅僅是東陵士卒,而是在東陵士卒,以及糧王軍中,挑選出來的兩萬精銳。如今和民夫易甲,相當于調換了身份。
當然,戰損估計會很高。但只要能打下蓮城,贏了勝機,這些東西好像就沒那么重要了。
“主公,并非都是如此。跛人心機慎密,要想贏了跛人,便要將其的目光,不斷分散開來。”
凌蘇抬起頭,看著遠處的暮色,“今日的時候,糜虎派人回報,已經差不多了。”
“糜虎迂回需要幾日,派人回報的話——”
“主公。”凌蘇笑了笑,“我先前就和糜虎說,每二十里留下一人,層層通報,并不會耽誤什么時間。”
“齊德妙計!”
此時的糜虎,仗著天黑,帶著人馬,匿身在山林之中,并沒有立即下山。
“不出軍師所料,蜀人在山下的糧道,埋了不少人馬,連犄角的城寨都有。”
“糜虎將軍,現在怎么做?我等要殺了蜀人,替死去的山越勇士報仇!”
“自然!”
糜虎咬著牙,并未立即下令。
按著凌蘇的吩咐,他要配合蓮城前的攻堅,才是最好的機會。
“注意看天空,軍師會有信號箭。”
“丑時。”
凌蘇站在風中,負著雙手傲立。
“告訴我,前陣還有多少民夫軍。”
“不算易甲的,只有不到五千人了。”裨將聲音委頓。雖然算不上正規士卒,但同樣是東陵人,這般的赴死,他心底也不好受。
“傳令,讓他們沖最后一陣。”
“軍師,若不然我傳令精銳營——”
“收聲。”凌蘇冷冷打斷,“我再講一次,立即去傳令,讓民夫營的人,今夜沖最后一陣。活下來的,便是東陵的老軍,與山越營同餉。”
小裨將咬了咬牙,領命往后走去。
不多時,在命令之下,五千余人的民夫營,急急又被傳令整軍。許多人的臉色,都透露一種麻木的意味。并非沒有人逃走,幾日的時間,至少逃了千余人,但大多數被抓了回來,以軍法處置,用了臏刑。
死令之下,致使越來越多的人,不敢輕易出逃,只得繼續縮在營地里,繼續做東陵的肉軍。
“抬起頭來。”
五千余的民夫,病怏怏地抬起頭,一雙眸子里,已經沒有任何的希望。先前為了給同鄉鄰人報仇,積攢的那一波士氣,也隨著不斷做攻城炮灰,變得消失殆盡了。
“主公和軍師都說了,這是最后一次攻城,若能活下來,便是老軍,與山越營同餉!”
“給老子抬頭,挺胸!”
一個個的裨將,揮舞著軍鞭,從民夫營的側邊走過。不時有民夫,被鞭笞得倒地痛喊。
“住手,給我住手!”
不知什么時候,左師仁從旁邊跑出,紅著眼睛,奪下裨將的軍鞭,憤怒地扔到地上。又伸出手,將倒地的幾個民夫,泣不成聲地扶了起來。
“是我左師仁,對不住列位。吾左師仁,向列位告罪!”
左師仁泣聲跪下,跪在了五千余民夫的面前。
終于,民夫的長伍中,有人臉色變得激動。
“主公是仁王……是我等不識大體。”
“主公請起啊!”
左師仁仰著臉龐,一雙眼睛哭得紅腫。
“若非是戰事緊急,東陵為難,蜀人又咄咄相逼,我何至于,讓列位父老鄉親,冒險上戰場。”
“但這一回,攻不下蓮城!蜀人的大軍,便要殺入東陵三州。到時候,我東陵將生靈涂炭啊!”
“若非要留著殘軀,重振東陵山河,吾左師仁,當真想以死謝罪!”
“主公!”
“主公啊——”
轉身走回,左師仁抹干凈眼角的淚珠。
“主公大義。”
“齊德,說笑了。”左師仁皺住眉頭,“該做的,我左師仁都做了。接下來,便看齊德的。”
“自然。請主公拭目以待,今夜,便是蓮城的危機之時!”
“五千余的民夫營,已經結陣殺去了。”
凌蘇點頭,轉過了目光。靜靜看著夜色之下,五千余人的民夫營,正和前幾日一樣,在裨將的指揮下,列成了四五個方陣,準備壓向蓮城。
“敵襲!陵狗夜戰!”
嗚,嗚嗚。
不多時,夜巡的西蜀守軍,很快發現了城外黑壓壓的敵軍。隨著醒夜的號子聲,整座蓮城的城頭上,守軍迅速集合過來。
馬毅冷冷戴上了頭盔,按著刀急步走到城墻。
“馬將軍,又是民夫營。”
“無需多問,近了射程,立即射殺!”
在城里,瘟計堆疊起來的尸體,還沒燒干凈。這會兒,敵軍便又來攻城。
“馬將軍,投石輜重不足,城里的民夫開始砸石屋了。”
馬毅抽刀,刀背敲在墻上,鐺鐺作響。
“先是瘟計,又是夜攻,但不管怎樣的手段,今夜,我等死守蓮城,死戰不退!”
馬毅的鼓舞下,許多守軍立即驅散了疲憊,紛紛跟著舉刀,在城頭上怒吼不休。
不遠處,剛休息了一陣的東方敬,眸子里還帶著倦意。卻很快又坐在了城頭上,靜靜看著城外的敵軍。
他有預感,這一回,那位隱麟凌蘇,是要唱一出壓軸的好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