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破山:
開春之時,萬物更迭。
“六俠,西蜀大將四派出去。如今,我只能倚仗你了。”送行的城門,徐牧語氣帶著歉意。
他知道,殷鵠一向不喜歡沙場。但這一次,殷鵠確是最好的人選。
披上戰甲的殷鵠,并沒有太多矯情。
“此番去西域,我定不負主公所托。”
退后兩步,殷鵠跪在地上,沖著徐牧拜別。作了近一年的暗衛頭子,徐牧的安全,一直由他負責。
“吾不在,還請主公萬分小心。”
“六俠,一路珍重。”
五千余人的蜀騎,先隨殷鵠出發,在后,另有其他的裨將,帶著五千人馬,與余當王的部落會合,共入西域。
在旁的賈周,拄著拐杖慢慢走來,忽然意味深長地說了一句。
“主公有無發現,我西蜀的大將,都在慢慢地成長了。”
“文龍,確是。”
不管是晁義,還是柴宗,甚至是剛離開的殷鵠,都屬于打不死的小強,一步一步地揚名天下。
相比起世家的底蘊,這些人什么都沒有,只有一場場戰爭的洗禮,靠著軍功,不斷成長。
“文龍,回城吧。”再看了一眼殷鵠離開的長影,徐牧扶著賈周,兩人緩緩入城。
“開春之后,歇了一冬的各路諸侯,又要蠢蠢欲動了。左師仁那邊,前些時日,再調了不少大軍,陳于李度城。”
徐牧點頭,這件事情,于文有來過信。但徐牧猜的出來,這種境況之下,左師仁攻打西蜀的可能性,應當不會大。
還是那句話,估摸著,會和袁松頭破血流的,先搶下恪州。
“文龍,最近西蜀的事情太多,攻略江南,只能往后稍一稍了。”
糧王要搞垮西蜀,近段時間以來,已經鬧騰出很多禍事了。
“這是對的。古人云,先守土,再復開疆。主公眼下要做的,便是穩住西蜀的民生與安定。渝州王在內城,和九指無遺,應當也在布局了。到時候,主公只需要配合,或許,能有意想不到的收獲。”
“天下霸王常小棠,可不見得,會簡簡單單的,讓糧王玩弄于股掌。”賈周淡笑。
“除開太過重義的弊病,常小棠,幾是天下最可能坐上皇位的人。”
“文龍,你如此說,倒不怕我生氣。”徐牧笑了笑。
“我了解主公。若是這種時候,我若說了諂媚之言,才是真的愧對,這西蜀首席幕僚的稱號。”
“知我者,賈文龍。”
如賈周所想,天下霸王常老四,才剛開春,便已經帶著浩浩大軍,經過河北,陳兵于定州邊境。看這模樣,分明是要打上一仗。
定北關上,收到情報的柴宗,并沒有任何吃驚。早在先前,自家的主公,便已經來信說過了。這一回,是要配合渝州王的。
當然,在表面之上,不管如何,還是咋呼一番。
“柴將軍,先前還聽說,這渝州王受了箭傷,這才多久,便要帶兵出征了。”
“你問我,我問誰去。”柴宗沉默了會開口。
“你安排人馬,留守定北關,我親自帶著探哨營,出城查探一番。”
“柴將軍,這如何使得!”
“無事。”
并未多言,柴宗點起了千余人的哨探,騎著快馬,踏出了定北關。
“先喝口酒。”一處隱蔽的林子里,常四郎斜斜躺在地上,將一袋酒往前遞去。
剛趕到的柴宗,沉默了會,也在旁邊坐了下來。
“你家主公,應當和你說了,這一輪,我們要做什么。”
“回渝州王,我家主公,自然是說了清楚。”
“那就好。”
猶豫了會,柴宗又開口,“渝州王,你眼下身上帶著傷,如此火急火燎的,會不會太急了些,也容易讓人看出破綻。”
“不算急了。至于離開內城,那幫子的人,只會以為,我是要以戰爭,轉移和世家的矛盾。而且,時間有些不夠了。”
“那……渝州王,打算怎么做?我家主公說,讓我務必配合你。”
“很簡單,打一仗后,將戰損的士卒藏起來。到時候,我會領兵攻關,至于附近一帶的地方,昨日的時候,我已經布下了人馬,防住奸細。”
“若軍中有奸細呢?我聽說那些世家——”
“有個卵的奸細,一個虎威營,一個賣米軍,老子親自帶出來的人馬。”
柴宗又想了想,“我大致明白了,渝州王是要借著戰損之名,將偽裝成戰損的這支人馬,藏入定北關。”
“幸好你不是個莽夫。”常四郎笑了笑,“大概在兩日之后,我會放開防線,讓那些出內城的奸細,看清楚戰損的收尾。這件事兒,便由你來辦了,做的漂亮一些。我和你家主公,這一回可是要聯手打狼的。”
“請放心。”柴宗抱拳。
“你回吧,萬事小心。”常四郎擺了擺手。
“告辭。”
只等柴宗走遠,常四郎才重新拿起了酒,有些沉悶地灌入嘴里。剛打下河北之地,攏共十州的半壁江山,眼看著就要定策南下了。
卻不曾想,他和成都里的小東家,都齊齊遇到了一個禍害。
他問過老謀士,接納了糧王的勢力,會如何?
老謀士說,強強聯合之下,會形成鯨吞天下的大勢。或許三五年的時間,便能位登九五。但更大的可能,他的勢力,會被糧王的人逐步滲透,變成尾大不掉之勢。
所以,他拒絕了。
在以前,每每遇到這類事情,他總是想起那位老友。他帶兵拒北狄,他安撫內城一帶的百姓,然后,又到這次的拒絕糧王。
每一步的路,他總是想把自己的腳,碾入泥地,碾入那位老友留下來的腳印。
“徐兄,我敬你。”
沒有喊小陶陶,常四郎仰著頭,一個人在林子中,孤獨地舉起了酒袋。便像那一年,他的老友,還沒有被賜下國姓,沒有陷入爾虞我詐的草蛋朝廷。
他們很快樂,得了空暇,時常會躲在林子里飲酒。談國事,談天下,甚至是,談清館新來的小花娘。
如今,只剩他一個人了。
開春的寒風吹過林子,常四郎仰著頭,舉起酒袋一飲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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